第52章 悍婦吵鬧(1 / 1)

孝哀皇帝建平二年(公元前5年)

丁、傅宗族驕奢,皆嫉傅喜之恭儉。又,傅太後欲求稱尊號,與成帝母齊尊;喜與孔光、師丹共執以為不可。上重違大臣正議,又內迫傅太後,依違者連歲。傅太後大怒,上不得已,先免師丹以感動喜。喜終不順。朱博與孔鄉侯傅晏連結,共謀成尊號事,數燕見,奏封事,毀短喜及孔光。丁醜,上遂策免喜,以侯就第。

又以丁太後兄陽安侯明為大司馬、衛將軍,置官屬;大司馬冠號如故事。

……

朱博既為丞相,上遂用其議,下詔曰:“定陶共皇之號,不宜複稱定陶。尊共皇太後曰帝太太後,稱永信宮;共皇後曰帝太後,稱中安宮;為共皇立寢廟於京師,比宣帝父悼皇考製度。”於是四太後各置少府、太仆,秩皆中二千石。傅太後既尊後,尤驕,與太皇太後語,至謂之“嫗”。時丁、傅以一二年間暴興尤盛,為公卿列侯者甚眾。然帝不甚假以權勢,不如王氏在成帝世也。

“成、哀之世,漢豈複有君臣哉!婦人而已矣。”(王夫之《讀通鑒論》)

廟堂之上,最不幸的,有時還不是一地鮮血,而是一地雞毛。

血流成河或可讓政治煥然一新;一地雞毛,婆婆媽媽,政治就淪入深刻的悲哀之中了。

小老百姓以為朝廷殿堂之上,所談所議皆關乎國計民生,神聖莊嚴,其實,經常一不留神就是一地雞毛,和村婦井台灶頭一般。

曆史墮落到家常瑣碎時(沒辦法,中國的曆史就是這模樣),這段曆史中的政治家注定就是平庸的。這個時期的皇帝,已經不能梳理清楚姥姥舅舅家的家務事,被現實的利益捆綁住了思維和手腳,即使他天資聰明,也很難在他身上寄予期望,曆史責任感,天下蒼生,對他來說,都是遙不可及的。

史書寫到哀帝時,沒有軍國大事可以記載,能記載的隻有兩件事,一是傅太後利口囂囂,急切地搶奪王家的權勢;二是摘引大臣們的上書,苦口婆心,嘮嘮叨叨。

哀帝時,三個奶奶級的人物相互爭鬥,她們分別是元帝的王皇後。傅昭儀和馮昭儀。傅昭儀後來居上,不免小人得誌,直接稱呼皇後王政君“老太婆”,對於馮昭儀,則采取了更為強硬的迫害手段,誣以巫祝之罪,直接動刀解決問題。三個女人,年輕時爭寵,年老時爭利,被奶奶帶大的哀帝每天麵臨的隻有家務事,沒有國事。

王家輝煌時代,出了五位大司馬,傅、丁得勢時期,出了三位大司馬。對於官僚階層和一般老百姓來說,隻有更壞,沒有最壞,基本上沒有正向的選擇。官僚階層整體而言成了蠅營狗苟的犬儒,一切向利看。

哀帝短命,沒有假傅、丁以時間,如果哀帝劉欣活得長一點,傅、丁外戚集團羽翼更豐滿一些,篡漢的則不是傅即是丁,輪不到王莽了。劉姓皇帝到了這裏,已經不履行最起碼的責任了。皇帝最起碼的責任是:活的時間長一點,生個皇位繼承人,成年的兒子多了,根據概率或許有一個像樣的。王朝滅亡,多有一個現象伴隨,就是皇帝的生殖能力越來越差,繼位者多是抱來的嬰幼兒。

高皇帝開國兩百年,氣數盡也。

我們透過曆史的廣角鏡看一下:

公元前206年,漢帝國建立。

公元前49年,漢宣帝死亡,漢元帝即位,這個時候距立國一百五十五年。

公元前1年,哀帝亡,平帝即位,但政權已經控製在王莽手中,此時距開國已經二百零五年了。

史稱漢亡,始亡於元帝,元、成、哀三世,執政總共近五十年,也就是說,漢帝國的頹亡,滑行了半個世紀,可謂是軟著陸了。

再往上看,秦帝國從商鞅變法到秦二世,大約一百五十年,我們平常說秦帝國二世而亡,其實不準確,秦確立軍國體製實際上有一個半世紀之久。從商鞅變法到漢宣帝時代,一共三百年,我們可以看成是秦、漢兩朝前赴後繼地完成一件曆史工程:秦對上古的封建製度進行了革命,漢對秦建立的專製帝國進行了發展。三百年過去,創新的帝國製度頹態盡顯,元、成、哀三代,不過是在展覽帝國製度的所具有的本質缺陷而已。

上古太遙遠,銳圓不敢置喙,自春秋戰國以來,因鐵器發明應用,原始的小國寡民狀態勢必難存,“天下定於一”遂為曆史潮流。春秋戰國至秦漢這一期間,中國元氣充沛,創新精神一以貫之,確立了專製帝國體製。隨著人口的繁衍,文化的僵化(全是儒家忠孝那一套),帝國體製的基因病逐步顯現,漢末糜爛的過程,其實也是呼喚和醞釀創新的過程,如果我們以主觀的眼光看曆史,新莽體製應該說是響應了曆史的呼喚。問題是,呼喚的是龍種,回應的是跳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