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近權情更怯(1 / 1)

孝平皇帝元始三年(公元3年)

春,太後遣長樂少府夏侯藩、宗正劉宏、尚書令平晏納采見女。還,奏言:“公女漸漬德化,有窈窕之容,宜承天序,奉祭祀。”太師光、大司徒宮、大司空豐、左將軍孫建、執金吾尹賞、行太常事、太中大夫劉秀及太卜、太史令服皮弁、素積,以禮雜卜筮,皆曰:“兆遇金水王相,卦遇父母得位,所謂康強之占,逢吉之符也。”又以太牢策告宗廟。有司奏:“故事:聘皇後,黃金二萬斤,為錢二萬萬。”莽深辭讓,受六千三百萬,而以其四千三百萬分予十一媵家及九族貧者。

夏,安漢公奏車服製度,吏民養生、送終、嫁娶、奴婢、田宅、器械之品,立官稷,及郡國、縣邑、鄉聚皆置學官。

大司徒司直陳崇使張敞孫竦草奏,盛稱安漢公功德,以為:“宜恢公國令如周公,建立公子令如伯禽,所賜之品亦皆如之,諸子之封皆如六子。”太後以示群公。群公方議其事,會呂寬事起。

王莽是個有社會理想和政治抱負的人,這樣的人和貪圖富貴享受的人一樣,都需要大權在握。同樣是攬權,相信他和他的那幾位叔叔是有所不同的。

哀帝劉欣死後,王莽複出。展現在他麵前的是一條金光大道,這條大道的前方,有兩個終點站,一站是像霍光一樣,糾正前期為政之失,輔佐少主,開創新局麵;再往前多走一站,就是幹脆開天辟地,開創新時代。

漢平帝劉衎(kàn)是個孩子。是因為皇帝是個小孩子激發了王莽篡奪的野心呢,還是篡奪之心早萌才立一個小孩子做皇帝呢?王莽篡奪劉家天下的企圖是什麼時候萌生的?

目標不一樣,采取的手段就應該不一樣,所以,從王莽複出以後的行為看,竊以為王莽謀篡之心是在複出之時萌生的。

權力這個東西,沒有也就那麼回事了,無職無權的平頭百姓一樣過日子,我們芸芸眾生不都是這麼過來嘛。但是對於一些人,曾經滄海難為水,很多東西失去了才知道珍貴,最具代表性的就是權力。

王莽在成帝時繼叔父做到大司馬,哀帝上台後,被擠對回家,“打倒”在家的這幾年,世態炎涼就不必說了,在台下的王莽(好像還“之國”離開了長安)有機會從新的角度思考大漢帝國的很多問題,這就像鄧小平下放到江西一樣,沒有這段經曆,是沒有後來的政治作為的。

看來,政治家下野或下放一下是很有必要的。有了這段門前冷落車馬稀的經曆,王莽對權力的認識肯定會加深很多,當時的政治危機更加激發了他的抱負和理想,當哀帝一死,他再次登上政治舞台,殺伐決斷,雷厲風行,斷非以前謙謙君子可比了。

正因為有了更大的政治抱負或野心,他的行為才可以理解:為了媚說同僚、博取民望,無所不用其極——即使犧牲了自己的兒子也在所不惜。

小皇帝劉衎從中山到京登基後,王莽不讓他的母親衛氏來,一方麵是防範新的外戚集團滋生,更深的用心,是徹底否定衛氏作為外戚的資格——因為劉衎隻要繼續把皇帝做下去,衛氏的外戚地位和應享受的權益是無論如何不能被剝奪的,拖延兩天到京是可以的。

王莽的用心甚至沒有給自己的兒子透露甚至是暗示,否則他兒子王宇也不會去做彌補工作了。王宇擔心小皇帝長大衛氏終究會進入權力核心,所以對父親打壓衛氏的做法有擔心,他主動和衛家暗通款曲,預做投資,腳踩N隻船。他一定以為他的作為會得到父親的認可甚至感謝,為自己深謀遠慮而暗暗得意。王宇和自己的老師吳章以及大舅子呂寬像煞有介事地彌補王莽的“過失”,呂寬竟在王莽的府門灑血,希望有迷信思想的王莽能以此為警示對衛家好一點。王莽知道是自己的兒子在自作多情地和衛氏套瓷,勃然大怒,把兒子下了大獄,然後毒死。懷孕的兒媳也同時下獄,等到生出孩子來也殺掉了。

古詩雲:近鄉情更怯。其實,近權情也怯。越接近最高權力,內心越多不安。王莽就是這樣的人,他“媚說吏民”說明他內心很怯,正因為如此,當他發現自己的兒子向可能的政敵示怯時,肯定會惱羞成怒。他用我們看來過分的防備手段來掩飾自己的怯場心理,他的兒子就是他這種心理的犧牲品。

不管什麼原因驟得大權,又缺乏正當性和合法性,在這種狀況下,處於權力最高峰的人會因為內心的膽怯而變得特別厲害甚至暴虐。獨裁者正是以殘暴來掩飾自己的心虛。

我們可以設想一下,如果王莽隻是為了踏踏實實做個大司馬,他沒必要這麼媚說吏民和大開殺戒,他正是胸懷大誌,才處心積慮地給自己加分。

濫賞以收買官員,輸財以博取民望,殺子(一共殺了兩個)以樹立公正形象,王莽做的真的是蠻到位、蠻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