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儒家文化向社會普遍層麵的滲透
宋代以來,雖然州學、縣學、社學的普遍設立使官學逐步得到完善,書院、義塾、私塾等民間教育和私學也得到發展,但僅僅依靠教育以使儒家文化在全社會得到推廣與落實是遠遠不夠的,因為“這樣一種狀況並不能擔保思想或文化精英們的思考能夠在一個更為寬泛的社會層麵或範圍得到落實,即並不能擔保思想或文化精英們所關注的倫理問題成為一種具有普遍意義的社會實踐而得到落實”。因而需要以宗族為紐帶的鄉約族規的製訂、需要隆重肅穆的鄉飲酒禮和無尚榮耀的各種旌表活動。在這些因素的綜合作用下,儒家文化不僅在社會上層得到發揚光大,而且在基層社會也得到較為廣泛的普及,從而達到了用以控製社會的良好效果。
(一)族規鄉約
有學者認為,為了保證儒家文化落實於社會,就必須要有“一個穩定的社會共同體”,即“植根或覆蓋社會基層的社群”,從而為儒家思想的推廣和落實提供更為廣闊的社會平台,並且認為宗族正是這一社會共同體。宋代之後,由於家族規模的擴大,各世家大族紛紛訂立家法族規,以保證家族的秩序。同時,國家為確保地方社會秩序也極力倡導鄉約,並通過政權力量使鄉約遍行於村落之間。
1.訂族規
隨著宋代宗法製度的複興,家法族規在儒學推廣上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經過唐末五代的長期混戰,原有的門閥士族製度急劇衰落。北宋初年,“由於人們不重視家族、有族而無宗,忘記祖先,族人不能相親,宋代即使是公卿大臣、賢人君子等富貴之人,一般隻能維持自己在世時三四十年的富貴,身沒之後,子孫就會分家析產,從而‘家遂不存’,更不用說能將其家傳延數代之久遠了”。中國古代學者向來將宗族的命運與國家的命運結合在一起,認為宗族製度的衰落事關國家存亡,“家且不保,又安能保國家”,所以十分強調“明譜係世族與立宗子之法”以“管攝天下人心,收宗族,厚風俗,使人不忘本”,“宗法若立,則人人各知來處,朝廷大有所益”。在這種輿論影響下,各大宗(家)族對於修宗譜、製譜牒、置族產、訂立家法族規、興辦族塾義學等“敬宗收族”活動格外重視。
“衢自古無土著類,皆係他鄉轉徙而來。”宋代之前,衢州已有徐、鄭、陳、毛、江等世家大族。如徐氏,相傳為皋陶氏之後,其32代為偃王誕,故稱“徐偃王”。為避王莽禍亂,偃王第38代孫徐元洎於漢陽朔二年(前23)徙居太末(今龍遊靈山)。經東漢、三國、晉、南北朝至唐代,徐氏已蔚為大宗,其世係累葉相接,遍布縣境,“衢州故會稽太末也,民多姓徐氏”。所以,靈山徐氏宗祠曾有楹聯寫道:“避難過江來奕奕宗支昌浙左;因官留籍處綿綿俎豆盛衢南。”又如江姓,南朝駐信安,後代江景房為民請命,冒死沉籍,為百姓稱頌,宋代已發展成為名門望族。南宋以後,世家大族遷寓衢州的現象更為普遍,當時,“衢州成為京畿。中原名士如過江之鯽,流寓衢州。孔子第四十八代孫、衍聖公孔端友,扈蹕南渡,建家廟於衢州……這一時期先後遷衢的有複聖顏回的後代,唐陸贄的後裔,宋範仲淹的後裔;有趙鼎、魏矼、陳與義、邵知柔、葉義問等儒學傳道者;有國醫院使張信……如眾星拱月般地聚居在衢州”。名門望族的紛紛遷入,不僅使衢州人口劇增,更為衢州經濟社會發展和文化繁榮注入了活力。孔子第四十八代嫡長孫來到衢州,“其意義不僅僅是一個家族的南遷,而是傳統儒學立根衢州之揭櫫”,它使人們對衢州的印象從唐代的“偃王祠”、“殷浩牆”轉向宋代的“清獻裏”和“仲尼家”。這一轉變使“東南之士不克重趼,裹糧以登洙泗之堂”,從而極大地豐富了衢州的地域文化內涵。
世家大族累代而居,子孫繁衍,數代之後則難以計數,“南渡以還,搢紳顯宦往往遁跡於衢,由是徐、王、孔、葉為著姓。數傳之後,族大支繁,不能盡紀”。在此背景下,出於家族管理等需要,訂立家法族規成為世家大族的重要事務。金華浦江鄭氏,經三百餘年、十三代同居,在明代已形成了包括一百六十八條內容的《義門規範》,從倫理道德、日常行為諸方麵都作了詳盡規範,如在倫理上:“孫須恂恂孝友,實有義家氣象。見兄長,坐必起,行必以序,應對必以名,毋以爾我。”在行為舉止上:“凡諸舉動,不宜掉臂跳足,以陷輕儇。見賓客亦當肅行隻揖,不可參差錯亂。子孫不得目非禮之書,其涉戲謔淫褻之語者,即焚毀之。妖幻符咒之屬並同。”在為人處世上:“子孫處事接物,當務誠樸。不可置纖巧之物,務以悅人,以長華麗之習。子孫不得與人眩奇鬥勝,兩不相下。彼以其奢,我以吾儉,吾何害哉。”衢州龍遊徐氏,世係累葉相連,遍布縣境。其中徐履誠,“性篤孝,讀書談道,名士多出其門”,又“以聚族宜有規,庶幾可理,乃摭前賢格言,增之周氏舉要,參之義門楷範,合九十五條為一編,名《龍邱徐氏家規》”,“古禮尚存,易簡明白坦然可由”,具有“百世可行”的重要價值。宋代衢州人袁采在樂清任縣令時所作的《袁氏世範》尤其引人注目,其宗旨是“厚人倫而美習俗”,其內容包括“睦親”、“處己”、“治家”等,特點在於“其言則精確而詳盡,其意則敦厚而委曲”,其作用是“習而行之,誠可以為孝悌、為忠恕、為善良,而有士君子之行矣”。因此,府判劉鎮對《袁氏世範》極為推崇,稱其“不僅可以施之樂清,達諸四海可也”,“不僅可以行之一時,垂諸後世可也”。更有人將《袁氏世範》與《顏氏家訓》相提並論,認為此書“於立身處世之道,反複詳盡,所以砥礪末俗者極為篤摯……大要明白切要,使覽者易知、易從,固不失為《顏氏家訓》之亞也”。所以,曆代都有不少家族將之奉為治家“至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