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築草為城(29)(2 / 3)

他這麼看著她的時候,心跳了起來,他說不出話。

她絞了一把毛巾就往屋裏走,邊走邊說:“我有東西要給你。”

她進了屋找東西,得放無事,隻好走到布朗身邊。他已經意識到表叔不再理睬他了,有些尷尬,說:“表叔,你也在這裏啊。”

布朗正蹲在地上,一個一個地搓煤球,聽了這話,抬起頭,伸出那隻沾滿了煤球泥的大手,朝得放臉上就是那麼一櫓,笑著說:“我就等著你叫我表叔呢,我和愛光打了賭。”

得放想,什麼意思?謝愛光就謝愛光好了,什麼愛光啊,嘴上卻不得不笑笑說:“打什麼賭?”

布朗卻不理他,朝屋裏叫:“愛光,我要喝茶。”

愛光笑著答道:“我輸了,你等著。”轉眼就見她拎著一隻茶壺出來,把壺嘴就對著布朗,說:“喝吧,熱著呢。”

得放又想:什麼作風,還沒畢業,就來社會上那一套了。臉上就有些不好看,問:“你到底有什麼東西要給我啊,我還有大事要去做呢。”

謝愛光順手就把自己頭上戴著的那頂軍帽拿下來,說:“還你。”

原來是那頂軍帽。得放一下子就想起了那天莫名其妙剪謝愛光辮子的事情,臉就“騰”地紅了起來,頭別到一邊,說:“我還有,你留著吧。”

他聽到她冷冷的聲音:“我用不著了。”

得放吃了一驚,這聲音是那樣的拒人千裏,那麼冷漠,那麼生硬,他心裏咯旺一下,忍不住抬起頭來,就看到她的好看的麵容和生氣的麵孔,看到她繼續用那樣一種表情說:“你快拿去,布朗哥哥幫我把頭發修好了。”

得放這才發現為什麼一段時間沒見到謝愛光,謝愛光突然漂亮起來了的原因。她的短短的頭發,毛茸茸的,趴在她的青春的額頭上,使她那種大眾化的女孩子形象突然改變了。在她身上,出現了另一種別致的美麗,她是纖弱的,但又像是一個小男孩子了。得放甚至注意到她臉上和眼神中的新出現的一種光芒,那也是他從前沒有注意到過的。如今再黑的煤灰,也遮不住她臉上的光彩了,這光彩不是他給她的。在這一刻,得放感到了從來沒有過的心酸,他低下頭,拿過了帽子走了,他想起了母親,甚至沒有心情再和表叔布朗道一聲別。

剛走到門口,就聽到後麵有人喊他,是謝愛光的聲音。她跑了出來,手裏拿了一塊毛巾,衝到他麵前,說:“你臉上有灰。”得放接了過來,擦了擦,又還給了她。她還是不走,低著頭說,“你戴戴看這頂帽子,不知道我有沒有把它撐大。”得放戴上了,不大不小,剛剛好。他們再也找不到話題,隻好那麼僵著。看看實在不能再僵下去了,謝愛光才說:“你們家裏的事情,我聽布朗說了。”得放聽了,還是不說話,這下謝愛光真是沒有話了,說了一聲“再見”就往回走。走了幾步,卻聽見得放叫她“謝愛光”,她連忙停住了,又聽到他叫了一聲“愛光”,謝愛光回過頭來了,他看見她眼睛裏的光,這一次他看清楚了,那是為他流露的光。

杭得放走了上去,心要跳到腦袋裏去了,但他看著她的眼睛,說:“你的辮子在我那裏,你還要不要?”

愛光的臉一下子紅了,眼睛裏立刻就湧出了淚水,嘴唇哆咦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杭得放一看她要哭,立刻就慌了神,連忙說:“你別哭,我本來今天是要給你送回來的,怕你不在,先跟你來打個招呼。別哭,我馬上就取回來還你。”愛光卻一個勁地搖頭,搖頭。得放又說:“你不要了?”愛光卻又點頭。“那是要了?”謝愛光這才收回去眼淚,說:“誰剪走的,誰負責。”說完就跑回去了。

杭得放這就怔住了,讓我負責,這是什麼意思?這是什麼意思呢?他垂頭喪氣地往回走,董渡江趕了出來,拽住他著急地問:“你到底決定去不去啊?”

杭得放這才想起來剛才的事情。他仰頭看天發愣,呆呆地想,到哪裏去不是一個樣?不就是坐一趟飛機嗎——去!

第十三節

杭家忠誠的老仆人、1927年的老革命小撮著,被他自己的多事害苦了。他什麼都把握不住了,無論是形勢、孫女、孫女的未婚夫,還是他自己。

孫女不停地向他控訴,這個雲南蠻胡佬,不但自己要搬過來住,還要把他娘也搬過來。她現在不再稱寄草叫姑婆了,她一口一個他娘-一他娘是個厲害角色,國民黨裏當過太太的,被造反派鬥得房子也鬥沒了,這才想逃到翁家山來避難。都是你給我弄出來的事情,你給我退婚退婚,我不要和他結婚了,我什麼人不好嫁?現在我認識的城裏人一點也不比你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