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著他,知道他從不會隨便說。她盡量保持住鎮靜,問道:“怎麼做?”

“就像這樣。”他給她看筆記本,上麵有他斷斷續續的記錄,許多的圖表,幾張粗略的草圖。他還沒講解完,她就明白了他的設想。不知不覺間,他們已經坐了下來,坐在了一堆被凍住的木料上,她的腿隔著粗糙的木板,感到寒意穿透了薄薄的襪子。他們一起俯身研究的那幾片紙,極有可能會決定成千上萬噸的貨物跨越半空的一道鴻溝。他用高亢清晰的聲音,講述著桁架、拉力、負荷和風壓。這將是一座跨度達一千二百英尺的單體桁架橋,他設計出了一種還從未出現過的新式桁架,如果沒有裏爾登合金的強度和輕盈,這樣的設計是不可能實現的。

“漢克,”她問道,“你是在這兩天裏就把這個設計出來了嗎?”“噢,不,在裏爾登合金研製出來之前很久,我就’發明‘出來了,是在生產橋梁用鋼材的時候想出的主意,我想要的金屬,其中一個功能就是要能做到這一點,這次來這裏,就是想親自看一看你的這個難題。”

他看到她緩緩地用手捂住了眼睛,嘴角浮現出酸楚,仿佛她是和什麼東西進行了一場吃力而毫無價值的戰鬥,而現在她正拚命把這東西消滅掉。他笑了。

“這隻是草案,”他說,“但我相信你看到它的前景了,嗯?”“我沒法把自己看到的都一一告訴你,漢克。”“不用,我都知道。”“你是在第二次挽救塔格特泛陸運輸公司。”“你這個心理學家可不如以前了。”

“你什麼意思?”“我幹嗎要在乎去拯救塔格特泛陸運輸公司?你難道不明白我是想讓所有人都來看看裏爾登合金造的大橋嗎?”“是的,漢克,我明白。”

“有太多的人在叫喊著說裏爾登合金的鐵軌不安全,所以我想給他們一個實實在在的東西,讓他們去叫吧。我要讓他們看看用裏爾登合金製造的大橋。”

她瞧著他,痛快地大聲笑了起來。“這又是怎麼了?”他問道。

“漢克,我不知道還有誰,這世界上除了你還有誰能在這種情況下想出這樣的答案來對付人。”

“那你呢?你願意和我一起實現這個答案,來麵對同樣的叫囂嗎?”“你早就知道我會的。”

“是啊,我早就知道。”他眯縫著眼睛,瞟了她一眼。他沒有像她那樣大笑,但這一眼卻有著同樣的意味。

她猛然想到了他們上一次在晚會上見麵的情景,那個記憶現在看來讓人難以置信。他們從彼此身上感到的那份自在——他們都明白在其他地方找不到的那種奇特的、輕飄飄的感覺——讓這種敵意無法存在。盡管如此,她明白那次晚會的情形的確發生過,而他卻像是根本沒這回事一樣。

他們走到峽穀的邊緣,一起望向對麵峭壁前的深淵,望向高照著威特油田井架的太陽。她兩腳分開,頂著風穩穩地站在冰凍的岩石上,僅憑感覺就知道他的胸膛緊貼著自己的肩膀。風吹動著她的風衣下擺,打在他的腿上。

“漢克,隻剩下六個月了,你覺得我們能按時完工嗎?”“當然,這比其他任何一種橋都節省工時。我會讓我的工程師做出一個大致的方案,然後交給你。你不必有任何顧慮,先看一看是否能負擔下來,我覺得這沒問題。然後,你就可以讓你手下的那些大學生們製訂出具體細節了。”

“合金部件怎麼辦?”

“就算是要扔掉其他的訂單,我也會把部件軋出來。”“你在這麼倉促的時間裏把它軋製出來?”“我耽誤過你的訂單嗎?”“沒有,隻是現在有許多事情,恐怕你也愛莫能助。”“你覺得自己是在和誰講話——沃倫·伯伊勒嗎?”

她笑了起來,“好吧,那就盡快把圖紙給我,我會看的,並且會在四十八小時內通知你。至於我手下的那些大學生,他們——”她停頓了一下,皺著眉頭,“漢克,怎麼現在哪一行的人才都這麼難找呢?”

“我不知道。”他望著群山巍峨的輪廓,一股煙霧正在遠處的山穀中嫋嫋升起。“你看到科羅拉多新建的城市和工廠了嗎?”他問道。“看到了。”

“真了不起,是吧?——看到他們從全國各地召集來的人,都很年輕,都幾乎是白手起家,要來搬掉這些大山。”

“你決定要來搬哪座山呢?”“什麼意思?”“你來科羅拉多做什麼?”他笑了笑,“來看一個礦。”“什麼礦?”

“銅。”“天啊,你還嫌自己的事不夠多嗎?”

“我清楚這很複雜,但銅礦石的供應已經一點都靠不住了,在這一行裏,全國上下都找不出一家一流的公司——可我又不願意和德安孔尼亞打交道,我信不過那個浪蕩公子哥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