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大廳一半的時候,她停住了。一個人倚牆而立,正專心等待著——他等的就是她,因為他直直地向她望了過來。她沒能一下子認出他來,因為她沒有想到會在此時此刻見到這張麵孔。

“嗨,鼻涕蟲。”他輕聲叫著。

她摸索尋找著曾經屬於她的那段遙遠的日子,回答道:“嗨,費斯科。”

“他們是不是終於把約翰·高爾特害死了?”她努力按時間的順序將這一時刻排列好,這個問題是現在問的,但那張嚴肅的麵孔卻來自哈德遜河畔小山上的那些日子。那個時候,無論什麼問題,他都能理解,都能給她解釋。

“你怎麼知道他們今晚會這樣做?”她問。“這在好幾個月前就已經很明顯了,他們下次開會要做的下一件事就是這個。”

“你來這裏幹什麼?”“想看看你對此事的看法。”“是想看笑話嗎?”“不,達格妮,我不是想對這事看笑話。”

她從他的臉上看不出任何開心的跡象。她信任地回答說:“我不知道我對此是怎麼想的。”“我知道。”

“我對此已經預料到了,我知道他們要這樣做,所以現在隻不過是要挨過”——今晚,她本來想這麼說的,但卻說道——“所有的工作和細節。”

他拉過她的胳膊,“咱們找個地方,一起喝點什麼。”“弗蘭西斯科,你怎麼不嘲笑我?你一直在笑話那條鐵路。”“我會的——明天吧,等我看見你又繼續那些工作和細節的時候。今晚不會。”

“為什麼?”“好啦,現在你根本沒法談這個。”

“我——”她想去反對,但是卻說,“對,我想我現在是這樣。”他把她領到大街上,她發現她在默默地隨著他腳步的穩健節奏走著,他握著她胳膊的手指並不使勁,但很牢固。他衝駛來的出租車打個手勢,為她打開了車門。她聽著他的指揮,沒有問問題,卻像遊泳的人停止住撲騰,感到了輕鬆。眼前這個沉穩可靠的男人是在她忘掉了希望還存在的時候拋向她的救命繩索。這股輕鬆並不是因為放棄了責任,而是由於看到了一個可以把它肩負起來的人。

“達格妮,”他看著出租車窗外掠過的城市景象,說,“想想第一個想到了要製造鋼梁的人,他對他所看到、想到和他要去得到的一切都很清楚,他不會說’它在我看來‘,而且他不會服從那些說什麼’根據我的意見‘這種話的人。”

她笑出了聲,對他的準確不禁稱奇:他猜到了令她厭惡至極的那種感覺的實質,就是她非得從沼澤中逃離的感覺。

“看看你的周圍,”他說,“城市是人類的勇氣被凍僵後的形狀——這是那些第一次想到用各種螺釘、鉚釘和發電機把它建造出來的人們的勇氣,這勇氣敢於說’它是‘,而不是’它在我看來‘——並且敢於用生命對他的決定負責。你不是隻有一個人。那樣的人是存在的,他們一直都存在著。人類曾經蜷縮在山洞裏,聽憑瘟疫和風暴的擺布。像你們理事會的那些人能把人類領出山洞,讓他們來到這裏嗎?”他指了指城市。

“上帝,絕對不可能!”“那麼這就證明了另外一類人確實存在。”“是的,”她急不可待了,“是的。”“想想他們,忘掉你的理事會吧。”“弗蘭西斯科,這另外一類人——現在他們在哪裏?”“現在沒人用得著他們了。”“我需要他們,天啊,我太需要他們了!”“你需要的時候,就會找到他們的。”

直到他們在一個燈光昏暗的小廳裏的桌旁坐下,她打量著手指間長長的酒杯腳柄,他才開始問起約翰·高爾特鐵路的事,她也才說了起來。她幾乎沒留意是如何來到這裏的,這裏很安靜,陳設豪華,看上去像是個秘密的隱居地;她看到手下小巧亮澤的桌子,背後圓椅上的皮墊,一麵深藍色的鏡子將他倆與眼前的一切快樂和煩惱隔開,其他的一切也都隱藏在鏡中了。弗蘭西斯科向前俯著身,抵住桌子,正望著她,她感覺自己如同是在依靠著他那沉著而專注的目光。

他們沒有談那條鐵路的事,但她的眼睛低垂,盯著杯子裏的液體,突然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