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格妮·塔格特小姐……”她叨叨著,桀然一笑,“這個一般普通的妻子不會懷疑到的女強人,這個除了生意什麼都不關心,和男人們打起交道來像男人一樣的女人,這個精神強大,隻是為了你的天賦、你的工廠和你的合金就對你產生柏拉圖式愛慕的女人!”她嗤笑道,“我早該知道她不過是個婊子,她想得到你的方式是和所有的那些婊子們都一樣的——因為如果讓我來評判這樣的事,那你床上的功夫和你在辦公桌前的能力都是一流的。不過她對此可比我要欣賞多了,因為她崇拜任何一種高超的技藝,因為也許她每得到一段鐵軌,就會被放倒一回!”
她停下不說了,因為她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了一個可以去殺人的人會是什麼樣子。但他並沒有在看她,他究竟看沒看過她,或聽沒聽見她的話,她無法確定。
他聽到的是他自己的聲音,在艾利斯·威特家中陽光斑駁的屋子裏說著她說的話。他看到的是他度過那些夜晚以後,他的身體和達格妮分開時她的臉龐。她靜靜地躺著,臉上煥發著比笑容還要燦爛的光芒,那神情如此青春,如同清晨一般,由衷地感激著生命的存在。而且他看到了曾經在他床上的莉莉安的麵孔,毫無生氣,帶著逃避的眼神,嘴角掛著微微的嘲弄,如同是懷了猥褻的罪惡一般的神情。他看到了是誰正在控訴,又是誰在被控訴——他看到了淫穢把癱軟無能奉為純潔,同時把生命的力量詛咒為罪惡。在猛然的驚悸之中,他分明清楚地看到了這種可怕的醜陋——那是他曾經相信過的。
這隻是一瞬間的事,是一個不需要言語的信念,是一個在他的內心之中沒有封住的感知。這驚悸把他拉了回來,看到了眼前的莉莉安,聽到了她說話的聲音。對他來說,她突然間隻是某種毫無意義的存在,需要從眼下打發過去而已。“莉莉安,”他的語氣平淡至極,甚至對她沒有一點惱怒,“你不能在我麵前提到她。如果你再這樣的話,我對你的回答就和對強盜的沒有兩樣了:我會把你痛打一頓。無論是你還是其他人,都不能去議論她。”
她看了他一眼。“真的?”她說,聲音顯得輕鬆而不可思議——似乎她把話隨手一扔,剩下一副鉤子還掛在心裏。突然間,她像是在打著自己的什麼算盤。
他帶著厭倦的驚訝,平靜地說:“我還以為你願意把事情給弄清楚,我以為,你出於對我的愛也好,尊敬也好,總還是想知道我對你的背叛並不是隨隨便便,不是為了什麼賣唱的女孩子,而是為了我生命中最純潔、最認真的感情。”
她不由自主,猛地衝他轉過身來,臉上的怨毒再無法掩飾,“啊,你這個蠢貨!”
他一言不發。
她再一次保持著鎮靜,帶著隱隱的神秘而愚弄的笑意。“我猜,你是在等我的回答?”她說,“不,我不會和你離婚的,這你就別指望了。我們保持現狀——假如這就是你所答應的,而且你認為可以繼續的話。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蔑視一切道德的原則,而且逃脫得了!”
她伸手去拿大衣,對他說她要回家的時候,他沒有去聽。他幾乎沒注意到她出去後門關上的聲音。他呆呆地站著,渾身籠罩在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裏。他知道,他隨後必須要好好想想,把頭緒理清,但此刻,他什麼都不想做,一心要好好感受一下他奇怪的感覺。
這是一種自由的感覺,仿佛他一個人置身於無邊無際的清純空氣之中,隻是記得有某些負擔從他的肩頭卸了下去。這是一種妙不可言的被釋放的感覺,他意識到無論莉莉安有什麼想法,她的痛苦和一切對他毫無影響,不僅如此,他更加清醒而無愧地意識到,他本來就沒必要受它的影響。
神奇合金
“可我們這麼幹能行嗎?”韋斯利·莫奇問道。發怒使他提高了嗓門,而害怕又使他的嗓門變細了。
沒人吱聲。詹姆斯·塔格特坐在椅子邊上沒有動,從額頭下方抬眼看著他。沃倫·伯伊勒惡狠狠地朝煙灰缸裏彈了彈雪茄上的煙灰。弗洛伊德·費雷斯博士笑著。威澤比先生的嘴唇和雙手都疊在了一起。美國勞工聯合會的弗雷德·基南停止了在辦公室內的踱步,兩手交叉,坐在了窗台上。正俯身坐著的尤金·洛森心不在焉地擺弄著玻璃矮桌上的插花,憤憤地抬起身體,向上瞧了瞧。莫奇坐在他的桌後,拳頭下麵是一張紙。
尤金·洛森回答了:“在我看來這麼做不行。我們不能讓固有的困難動搖我們的信念,這項宏偉的計劃完全是為了公共的福利,是為人民著想的,人民需要它,需要是第一位的,因此我們沒必要考慮其他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