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反對或者搭腔。他們的這副樣子倒像是洛森使得討論更難進行下去了。然而,有一個身材瘦小的人,他坐著屋子裏最好的扶手椅,和眾人分開,並不顯山露水,很滿意大家都未注意他,同時十分清楚,他們誰都不可能忽視他的存在。他看了看洛森,又瞧了瞧莫奇,然後帶著歡快的語調說道:“就這麼說,韋斯利,把它的調子放低一些,再潤潤色,然後讓你的新聞界去造輿論——你用不著擔心。”
“好的,湯普森先生。”韋斯利悶悶不樂地說。作為一國首腦的湯普森先生從不引人注目。和任何三個以上的人在一起,他就普通得難以辨認,而他一個人的時候,似乎身邊能聚集起無數他所代表的同樣一群人。全國的人都說不太清楚他的模樣:他的照片在雜誌封麵的曝光率和他前任的一樣,但人們向來說不準哪些是他的照片,哪些又是報道普通人的文章登出來的“郵局職工”或者“白領職員”的照片——隻不過湯普森先生的衣服領子通常是蔫蔫地打著卷。他的肩膀寬闊,身材瘦小,長著細線般的頭發和寬寬的嘴巴,年齡看上去跨度很大,既像是憂心忡忡的四十多歲,又如同是精力充沛的六十歲。盡管已經大權在握,他還是在不斷有計劃地擴充著權力,因為那些把他推到這個座位上的人們希望他這樣做。他有著並不聰明的人所具備的狡猾和懶人發瘋後的能量。他走上自己生涯頂峰的唯一秘訣就是機會,這一點他很明白,對於其他的東西他也不抱任何指望了。
“很顯然是要采取一些措施,果斷的措施,”詹姆斯·塔格特說,他並不是對著湯普森先生,而是衝著韋斯利·莫奇,“我們不能讓事態再這樣發展下去了。”他顫抖的聲音很不服氣。
“放鬆點,吉姆。”沃倫·伯伊勒說。“必須要做點什麼,而且要快!”“別看我,”韋斯利·莫奇大聲說,“我無能為力,如果人們不合作的話,我也沒辦法。我現在放不開手腳,需要有更大的權力才行。”莫奇以朋友和他的個人顧問的名義把他們都召集到了華盛頓,針對全國的危機開了這個私下的非正式會議。不過,瞧他的這副樣子,他們吃不準他是在給他們施加壓力,還是在向他們發牢騷,他是在威脅他們,還是在求他們幫忙。
“實際情況是這樣的,”威澤比先生用數據一般幹巴巴的聲音拘謹地說道,“截至今年第一天的過去十二個月當中,企業的破產率與之前的十二個月相比翻了一番;從今年的頭一天開始至今,破產率已經上升了三倍。”
“一定要讓他們相信錯在他們自己身上。”費雷斯博士輕描淡寫地說。
“哦?”韋斯利·莫奇的目光投向了費雷斯博士。“無論你做什麼,就是不能道歉,”費雷斯博士說,“要讓他們自己感到慚愧。”
“我不想去道歉!”莫奇喊道,“我不想去指責誰,我需要更多的權力。”
“但這的確是他們自己的錯,”尤金·洛森頗有挑戰意味地對費雷斯博士說,“是他們缺乏社會意識,他們不肯承認生產並非是由個人決定的,而是一種公共責任。無論出現什麼情況,他們都沒有權利失敗。他們必須繼續生產下去,這是一個社會的使命。一個人的工作不是他個人的事,而是社會的事。根本就不存在什麼個人的事情——或者個人的生活。這才是我們必須迫使他們明白的。”
“金明白了我的意思,”費雷斯博士笑了一下,說,“盡管他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你認為你是什麼意思?”洛森提高了嗓門問。“好了。”韋斯利·莫奇喝令道。
“我不在乎你打算怎麼做,韋斯利,”湯普森先生說,“我也不在乎商人們是不是會對此大發牢騷。隻是你一定要控製住媒體,一定要注意這一點。”
“我已經控製住了。”莫奇說。“一個編輯不合時宜地胡說八道,比十個不滿的百萬富翁給我們造成的危害還要大。”“沒錯,湯普森先生,”費雷斯博士說,“不過,你能說出有哪個編輯知情嗎?”
“我想是沒有了。”湯普森先生說。聽上去他感到很滿意。“無論我們要去依賴誰,為誰做出規劃,”費雷斯博士說,“有一句過時的話我們完全可以不必去顧慮:就是說什麼要依賴那些有智慧和誠實的人。我們不必考慮他們,他們已經過時了。”
詹姆斯·塔格特向窗外看了一眼。在華盛頓寬闊的街道上方,四月中旬的天空露出了幾塊淡淡的藍色,幾道陽光射透了雲層。遠處,一座挺立的紀念碑在陽光的照耀下泛出光亮:這是一座高大的白色石塔,聳立在那裏,正是它所紀念的人說過費雷斯博士剛才引用的話,這座城市便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詹姆斯·塔格特移開了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