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工程師此時正在出差,檢查用從約翰·高爾特鐵路上拆下的裏爾登合金對主幹線的重修進展;她選擇的是最急需整修的路段。翻讀著他的報告,她感到有一股難以相信的怒火——他把在科羅拉多州溫斯頓山區路段的工程停了下來,建議修改計劃。他提出,把用於溫斯頓的鐵軌轉去整修華盛頓到邁阿密的分支,並列舉了他的理由:上周,那條支線發生了脫軌事故,正在旅行之中的華盛頓的丁其·霍洛威先生和他的一群朋友延誤了三個小時;總工程師得到報告說,霍洛威先生對此表示出了極其的不滿。總工程師的報告寫道,雖然從純技術的角度來看,邁阿密的支線路況要好於溫斯頓路段,但不要忘了,從社會的角度出發,邁阿密支線所運載的顯然是更重要的旅客,因此,總工程師建議讓溫斯頓再多等一些時候,為了這條“會產生塔格特公司難以承受的負麵印象”的支線,他建議把不為人知的山區軌道給犧牲掉。
她邊看邊怒不可遏地在紙的空白處用鉛筆做著批注,心裏想著,她今天要幹的頭一件事就是把這種頑劣的瘋狂行為遏製住。
電話響了起來。“喂?”她抓過話筒問道,“麥克尼爾車廂鑄造廠嗎?”
“不是,”她秘書的聲音傳了過來,“是弗蘭西斯科·德安孔尼亞先生。”
她看著話筒,怔了怔,“好吧,接過來。”
她隨即聽到了弗蘭西斯科的聲音。“看來你還和平時一樣待在辦公室裏。”他說道,聲音顯得狡黠,刺耳,並且緊張。
“那你認為我應該在哪兒?”“對新出台的這個禁令,你有何感想?”“什麼禁令?”
“對腦子的封鎖。”“你這是說什麼呢?”“難道你沒看今天的報紙嗎?”“沒有。”
一陣靜默之後,他換了副口氣,低沉地緩緩說道:“最好去看看,達格妮。”
“好吧。”“那我過一陣再給你打電話吧。”
她掛上電話,按了下桌上的通話器。“給我份報紙。”她對秘書吩咐道。
“好的,塔格特小姐。”秘書答應的聲音很勉強。艾迪·威勒斯走了進來,把報紙放在了她的桌上。他臉上的表情和她從弗蘭西斯科的聲音中捕捉到的一模一樣:預示著某種難以想象的災難。“我們誰都不想第一個把這事告訴你。”他靜靜地說完,便走了出去。
等到過了一陣,她從桌後站起來的時候,她感到身體還聽使喚,但卻意識不到自己身體的存在。她感覺得到自己是在用雙腳站立著,但又似乎是全身筆直地浮在了半空。屋裏的每一樣東西都格外的清晰,她卻對周圍一概視而不見,但她知道如果有必要的話,她會看得清蜘蛛網的絲線,就如同她會像夢遊者那樣,可以穩步行走在屋簷之上。她所不知道的是,此時她打量起屋子來就像是一個已經失去了懷疑的能力和概念的人,留在身體裏麵的隻有簡簡單單的一種知覺和一個目的。她不知道這個如此強烈,但感覺起來卻像是身體裏一種凝固而陌生的平靜的東西,其實便是她能夠徹底肯定的力量——這股令她身體發抖的憤怒,令她無論是去殺人還是去死都一樣無動於衷的憤怒,便是她對公正的摯愛,是她這一生之中唯一得到的摯愛。
她手裏攥著報紙,出了辦公室,向大廳走去。她穿過外間的時候,知道她的員工們全都把臉轉向了她,但他們看來是如此的遙遠。
她步履輕快地走過大廳,依然是腳不沾地的感覺。她搞不清自己來到吉姆的辦公室之前走過了多少個房間,或者是不是經過了什麼人。她按著自己該走的方向,把門推開,不打招呼就徑直走向了他的辦公桌。
站在他麵前的時候,她手裏的報紙已經攥成了一個卷。她把它朝他的臉上甩了過去,它擊中他的下巴,落在了地毯上。
“這是我的辭呈,吉姆,”她說道,“我不會像奴隸一樣工作,也不會去奴役別人。”
她沒有聽到他吃驚的喘息聲,它被淹沒在了她轉身離去時身後大門關上的聲音裏。
她回到了她的辦公室,經過外間的時候,示意艾迪跟她進來。她聲音平靜而清晰地說:“我已經辭職了。”他無聲地點了點頭。
“現在我還不知道我今後要幹什麼,我要離開這裏,好好想一想再做決定。如果你想跟我一起走的話,可以去伍德斯托克的木屋找我。”那是位於伯克希爾山區的一處很老的狩獵木屋,她從父親的手裏把它繼承了下來,已經很久沒去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