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跟你走,”他喃喃地說道,“我想不幹了,嗯……可我不能。我不能允許我自己這麼去做。”

“那能不能幫我個忙?”“當然。”

“以後別跟我提鐵路的事,我不想聽。除了漢克·裏爾登以外,不要告訴任何人我在哪裏,如果他問的話,就把木屋和去的路線告訴他。但不許告訴其他人。我誰都不想見。”

“好吧。”

“你保證?”

“當然了。”“我一旦決定今後怎麼辦,就會告訴你的。”“我等著。”

“就這樣吧,艾迪。”他明白,這裏說的每個字都是經過了斟酌的,此時,他們之間能說的也隻有這些了。他將所有未盡的話語都凝聚在微微的頷首之中,然後走出了辦公室。

她看見總工程師的報告還攤開在她的辦公桌上,想到她必須馬上命令他恢複對溫斯頓路段的施工,然後又想起來這些事已經再也用不著她去操心了。她感覺不到痛楚。她知道,痛楚將會隨後而至,並且將會是撕裂般的劇痛,而此刻的麻木是讓她在痛苦降臨之前(而不是隨後)能夠歇息一下,做好去承受的準備。不過這沒有關係,如果必須如此的話,那我就去承受這一切——她心裏想。

她坐在辦公桌前,撥通了裏爾登在賓夕法尼亞州工廠的電話。

“嗨,我最親愛的。”他簡單而清晰地問候著,似乎覺得這才是真切和正確的話,而他需要麵對現實並堅持正直的理念。

“漢克,我辭職不幹了。”“我知道。”他像是早有預料地說道。

“沒有誰來說服我,沒有毀滅者,也許其實根本就沒什麼毀滅者。我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可我必須躲開,這樣我才能有段時間,用不著去看見他們。然後我會決定以後該怎麼做。我知道你現在沒法和我一起離開。”

“現在不行,他們限我兩個星期之內簽署他們的禮券。我就是要在這裏等著兩個星期的時限過去。”

“這兩個星期——你需不需要我留下來?”

“不,你的情況比我更糟,你手裏沒有能和他們抗衡的武器,可我有。我想他們這麼做也好,可以直截了當地決鬥了。不用替我擔心,好好去休息,首先把這些都拋開。”

“好的。”“你要去哪裏?”

“去鄉下,我在伯克希爾擁有一處木屋。如果你想見我,艾迪·威勒斯會把去那裏的路線告訴你。我兩個星期之內趕回來。”“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好啊。”“在我來找你之前不要回來。”

“可當這一切發生的時候,我想要在這裏。”“把它都交給我好了。”“無論他們要怎樣對付你,我也想受到和你一樣的對待。”“把它交給我,最親愛的,你還不明白嗎?我想,我現在最想做的事情和你一樣,就是對他們一概不見。但我還要留下來再待一陣,因此,我知道他們至少對你無能為力,就會感到寬慰。我想在心裏保留下一個純淨的地方來依靠。用不了多久我就會來找你的,明白麼?”

“明白,我親愛的,再見了。”走出辦公室,穿過塔格特公司長長的大廳,是如此的一身輕鬆。她看著前方,邁著均勻而不慌不忙的堅定步伐向前走去。她的表情平靜,但因自己平和地接受著這一切而露出了一絲驚訝。

她走過車站的候車大廳,看見了內特內爾·塔格特的雕像,但她從中沒有感到一絲痛苦和恥辱,隻是感受到了她心中的愛正漸漸地充盈著,隻是感到她將要與他彙合在一起,並不是去迎接死亡,而是彙入他曾有的生活。

第一個從裏爾登的工廠退出的是湯姆·科比。他是軋鋼車間的工頭,也是裏爾登公司工會的負責人。十年來,他一直備受來自全國各地的譴責,因為他那個工會是“公司的聯盟”,他從沒有參與過和管理層的任何劇烈衝突。事情的確如此,本來就沒有衝突的必要:為了達到他的要求,裏爾登支付的工資要高於全國任何一家工會製訂的工資水準,因此,他手下這支工人隊伍的素質之優,也是獨一無二的。

湯姆·科比告訴他辭職的消息後,裏爾登點了點頭,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問。

“我自己不會在這種條件下工作,”科比平靜地補充說,“也不會去讓手下的人這麼工作。他們信任我,我這隻領頭羊不會去做猶大,把他們領入重重包圍。”

“你以後打算靠什麼生活?”裏爾登問。“我的積蓄能讓我撐上一年。”“那以後呢?”

科比聳了聳肩膀。裏爾登想起了那個眼裏帶著憤怒、在夜晚如同罪犯般挖煤的年輕人。

他想起了全國各地漆黑一片的道路、小巷和院落,最優秀的人們正是在那裏憑借最原始的交換,冒著風險,用不為人知的方式來滿足彼此的需要。他想到了路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