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不給我們合金啊,裏爾登先生?”他的眼睛離開了桌上的禮券,向那個記憶當中貨車上的女孩看去。他捫心自問,能不能把當時看見的那個光彩奪目的人交給那些思想的掠奪者和媒體的殺手們。他能夠讓無辜的人們繼續承受著懲罰嗎?他能讓她站到那個原本是他該站上去的審判台嗎?在她,而不是自己,將要蒙受恥辱的時候——在所有的汙穢都將朝她,而不是朝自己潑過去的時候——在她不得不去抗爭,而他卻會幸免的時候——他能對敵人的規則發出挑戰嗎?他能將她的生活投進這個隻有她獨自去忍受的地獄嗎?
他坐在那裏,一動不動地望著她。我愛你,他對那個貨車上的姑娘默默地說出了四年前那個時候就想表達的心意,盡管他的第一次表白是出現在如此的情況之下,他依舊從這幾個字當中體會出了莊嚴的幸福。
他看了看眼前的禮券。達格妮,他在想,如果你知道的話,一定不會讓我這樣去做,你聽說後一定會因此而恨我——但我不能讓你去替我還債。錯是我犯的,我不能把自己要受的懲罰推給你。即使我現在別的什麼都沒有,至少還有這些:我看清了真相,不再被他們的罪責困擾,我現在可以在自己的眼前堂堂正正地站起來,我生平第一次徹底地清楚了,我沒有錯——我會永遠忠實於我從未違背過的準則:做一個自食其力的人。
我愛你,他對貨車上的姑娘說,似乎感到那年夏天的陽光照到了他的額頭上,似乎覺得他也站在遼闊的天空下,麵對著平坦無垠的土地,拋開了自己以外的一切。
“怎麼樣,裏爾登先生?你打算簽字嗎?”費雷斯博士問。裏爾登的眼睛轉向了他。他忘記了費雷斯還在這裏,不知道費雷斯剛才是在說話,爭辯,還是在無聲地等候著。“哦,這個啊?”裏爾登說。
他拿起一支筆,再不多看,像百萬富翁簽寫支票一般,自如地將自己的名字簽在了自由女神像的腳下,然後一把將捐贈禮券從桌麵上推了過去。
大腦停轉
“你最近跑到哪兒去了?”艾迪·威勒斯在地下餐廳問那個工人,然後又接著說,他的笑容裏已經帶著懇求、抱歉,以及承認自己的絕望的神情,“哦,我知道,是我自己好幾個星期都沒來了。”他笑得很勉強,如同是變成殘疾的小孩,試圖去做一個再也不能完成的動作。“我的確來過一次,大約是兩個星期前吧,可你那天晚上沒在這裏,我還在擔心你是走掉了……”
這麼多的人一聲招呼都不打就消失了。我聽說有成百上千的人在全國飄忽不定,警察因為他們擅離職守而一直在進行搜捕——人們稱他們為逃亡者——但他們的人數實在太多,監獄也養不起,所以——後來就誰都不管了。我聽說逃亡的人們隻是在四處流浪,幹著零碎的雜活,有的甚至更慘——這陣子,誰又能有什麼零活讓他們去做呢?……我們失去的是最棒的人手,都是在公司幹了二十年以上的人。為什麼一定要把他們拴在工作上呢?那些人根本就沒打算過要離開——可如今,他們稍不滿意就走人,不分白天還是夜晚,隨時把手裏的工具一扔就走了,把各種各樣的爛攤子甩給了我們——那些人在過去隻要是鐵路有需要,就會跳下床跑著趕過來……你應該瞧瞧我們現在為填補空缺招來的那些廢物。有些人心眼還算不錯,卻膽小怕事。剩下的都是些我都沒想過還會存在的渣滓——他們把工作搞到手之後,知道一旦進來了,我們就不可能開除他們,因此就明目張膽地表現出他們根本不打算為了工資而工作,並且就沒這麼打算過。他們是那種喜歡現狀的人——就願意是現在這樣子。你能想象得到居然還會有人喜歡這樣嗎?可是,就是有……
你知道,我覺得我簡直沒法相信——看看這些日子發生在我們身上的這些事。就這樣發生了,可我不相信。我總在想,瘋狂的狀態指的是人分辨不出什麼是現實,現在倒好,現實就是瘋狂——如果我承認它是真的,我不就是精神錯亂了麼?……我繼續去工作,不斷對自己說,這裏是塔格特公司。我一直在等著她——等著她回來——等著門隨時被打開——哦,老天,我不該這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