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西先生大發雷霆,衝我們咆哮著說齊克·莫裏森先生的要求是不能拒絕的。我不知道是哪個蠢貨最終跟他說了,我們在科羅拉多的溫斯頓還有一台多餘的柴油機,就停在隧道口上。你現在知道我們這些柴油機是怎麼壞的,它們都是堅持到了最後一口氣——這樣你就明白那台多餘的柴油機為什麼要停在隧道了。我把這個情況向洛西先生作了解釋,跟他好話壞話都說了,我告訴他,她已經嚴格規定,在任何時候,溫斯頓車站都要有一台備用的柴油機。他要我記住他不是塔格特小姐——好像生怕我忘了似的!還說這項規定太荒唐,這麼多年來一直沒出過事,因此一兩個月裏溫斯頓應該沒問題,他不會為了某種今後會發生的理論上的災難而去闖下齊克先生眼下就會對我們發怒的這樣實實在在的大禍。好吧,齊克的專列弄到了柴油機。科羅拉多分公司的主管辭職了。洛西先生把這個差事給了他的一個朋友。我想過要辭職,我還從來沒那樣想辭職過。可我沒有……

不是,我沒聽到她的消息,從她走後,我就沒聽到過她的半點消息。你幹嗎總問我她的事?別想了,她是不會回來的……我不清楚我是在指望什麼,也許什麼都沒有吧。我隻是過一天算一天,盡量不去想以後的事。一開始,我還指望能有人救救我們,我以為這個人就是漢克·裏爾登。但他妥協了。我不清楚他們是怎麼迫使他簽的字,但那一定非常可怕。大家全都這麼想,都在議論紛紛,不知道對他施加的壓力究竟有多大……

不,誰都不清楚。他沒有公開講話,任何人都一概不見……不過,你聽著,我想告訴你現在大家都在傳的另一件事。你能不能靠近一點?我可不想說那麼大聲。他們說沃倫·伯伊勒好像很早以前就知道那項法令了,應該是幾個星期或是幾個月之前,因為他根據生產裏爾登合金的需要,已經開始悄悄地在他的一家小型鋼廠裏秘密改造高爐了,那是在緬因州沿海一帶的一個十分偏僻的地方。他做好了合金生產的一切準備,隻等裏爾登在那封敲詐信上麵——我是說那張禮券——簽字了。不過——你聽著啊——在伯伊勒準備開工的前一天晚上,他的工人們正在海岸邊的廠裏預熱爐子,他們聽到了一個聲音。誰也不知道這聲音究竟是從飛機、收音機,還是某種大喇叭裏傳出來的,但那是一個人說話的聲音,說限他們十分鍾之內離開這裏。他們便撤出了工廠,一路都不敢停下來——因為那個聲音自稱是拉各那·丹尼斯約德。半小時之後,伯伊勒的工廠被夷為平地,被毀得連一塊完整的磚頭都沒了。他們說,這一定是從大西洋深處發射過來的遠程海炮。誰都沒看見丹尼斯約德的船……人們都在私下裏議論此事,報紙對此隻字不提。華盛頓的人說這不過是嚇破了膽子的商人們在以訛傳訛……

我不知道這是真是假,我想它應該是真的,我希望這是真的……你知道,在我十五歲的時候,還想不明白為什麼有人會成為罪犯,根本就不能理解。現在——現在我為拉各那·丹尼斯約德轟掉那座工廠感到高興。願上帝保佑他,無論他是誰,在什麼地方,但願他們永遠找不到他!……是啊,這就是我的感覺,那麼,他們認為人應該能承受多少呢?……白天對我來說還不算太糟糕,因為我可以一直忙碌著不去想這些事,可晚上我就躲不過去了,我在床上躺著幾個小時都難以入睡……是啊!你如果非要問——不錯,因為我是在擔心她!生怕她出什麼事。伍德斯托克隻是個荒無人煙的小地方,而塔格特的木屋還要沿著蜿蜒的小路向荒僻的森林裏再走二十英裏。現在,全國各地像伯克希爾這樣荒涼的地方,晚上都會有一幫一幫的人在四處遊蕩,我怎麼知道她一個人在那裏會出什麼事呢?……

我知道我不該想這些,我知道她能照顧好她自己。我隻是希望能有她的一點消息,希望我能到那裏去,可她不讓我去,我跟她說我會等的……你知道,你今晚在這裏讓我覺得很欣慰,和你聊聊……哪怕隻是看見你在這兒,對我都是幫助。你不會像其他人那樣消失不見吧……什麼?下個星期?……哦,是休假。多長時間?……一個月的假期又怎麼能用錢來計算呢?……我但願自己也能這樣——自己花錢請一個月的假。可他們不讓……真的嗎?我太羨慕你了……幾年前我還不會羨慕你,但現在——現在我就想走得遠遠的,現在我真的是羨慕——你在過去十二年,每年夏天都能有一個月的休假。”

道路漆黑一片,但它卻通往新的方向。裏爾登走出工廠,沒有回家,而是向著費城的方向走去。這段距離走起來十分漫長,可是今晚,他希望像過去一個星期的每天那樣,把它走完。空曠黑暗的鄉間令他感到安寧,除了他身旁黑暗的樹影,沒有其他的東西,除了他的身體和風中擺動的樹枝,沒有任何動靜,除了在籬笆間幽幽閃爍的螢火蟲,沒有一絲光亮。從工廠到城市間這兩個小時的距離,便是他的休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