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爾登聽著的時候感到渾身僵硬,不過,在僵硬的下麵,他覺得像是有粒種子正在破土而出,令他體會到一種難以言傳,但似曾相識的心情,這心情是如此的遙遠,仿佛是他許久以前曾經體味並放棄了的某種東西。
“裏爾登先生,我其實是一名警察,保護人民不受罪犯的危害正是一名警察的職責——罪犯就是那些強行去霸占財產的人。警察應該找回被盜的財物,並把它還給主人。可是,一旦搶劫變成了法律的目的,警察的職責不再是保護,而變成了對財物的掠奪——那麼此時罪犯就成了警察。我一直在把自己得來的貨物賣給這個國家裏一些我的特殊顧客,他們是用黃金支付的。同時,我也把這些貨物賣給歐洲一些走私和黑市的販子。你了解不了解那些國家的現狀?由於生產和貿易——而不是暴力——被定為犯罪,歐洲最優秀的人才在走投無路之下隻好去當罪犯。在那些國家中,奴役人民的家夥們手裏還掌著權,依靠的就是像這裏這樣還沒被榨幹的國家的掠奪者給他們送去的救濟。我不讓這些救濟能夠到達他們的手裏。我把貨物以最高的價格賣給歐洲的違法者,讓他們付給我黃金。黃金是客觀的價值,是保存一個人的財富和未來的手段。在歐洲,任何人都被禁止擁有黃金,但那些滿口博愛、為虎作倀的人卻是例外,他們口口聲聲地說是為了受他們迫害的人的利益才去花那些金子。這些金子就是被我那些搞走私的客戶弄來支付我的。怎麼弄來的呢?和我得到貨物的手段一樣。然後,我把黃金還給自己的貨物被盜走的那些人們——還給你,裏爾登先生,以及像你這樣的人。”
裏爾登想起了他已經忘記的那種心情。這心情他曾經體驗過,那是在他十四歲領到他生平第一份薪水的時候——是在他二十四歲當上礦山主管的時候——是在他擁有礦山後,用他自己的名義向當時最好的二十世紀發動機公司發出第一張設備訂單的時候——這是一種莊重而歡欣的興奮,是感覺到他在自己所尊崇的世界裏贏得了一席之地,獲得了他所仰慕的人們的首肯。在那之後的將近二十年裏,這份心情已經被埋葬在了山一般的廢墟之下,歲月將他灰暗的蔑視、憤慨和掙紮一層又一層地加在上麵,他掙紮著強迫自己不去理會周圍,不去瞧一眼同他打交道的人,不對人再抱任何希望,他但願能像他獨自麵對辦公室的四壁一樣,保留下對這個他曾經盼望與之成長的世界的感覺。然而此刻,他覺得自己的興致又穿透了廢墟,漸漸浮了上來,他忍不住想要聽一聽那充滿了理性光芒的聲音。這聲音可以讓人與之交流和相處,並結伴一生。但這卻是一個海盜的聲音,他講述的是暴力,並試圖以此來代替那個理性而正義的世界。對此,他無法接受;他無法丟掉依然保留在心中的那個殘缺不全的視野。他希望自己在聽這些話的時候可以逃走,但他明白,他是連一個字都不會漏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