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家園的猶太人散居到各地,從這個意義上來說,猶太人所謂的“散居”
(Diaspora)並非始於公元70年的提圖斯時代,而是由公元130年的哈德良一手造成的,是五賢帝之一的哈德良皇帝的政策所致。然而,就連這位哈德良皇帝也沒有禁止猶太教信仰,或者廢除羅馬帝國內各城市的猶太人社區享有獨特習慣的權利。羅馬始終貫徹“隻要不反抗羅馬,就承認信教自由”的政策,另外,不知是不是因為哈德良皇帝的強硬政策奏效的影響,從此以後猶太人的反抗完全銷聲匿跡了。
前幾年,在古羅馬廣場南側的提圖斯凱旋門前,羅馬的猶太人社區舉行了慶祝以色列建國50周年的活動,這次慶典也含有“羅馬帝國滅亡了,猶太人依然存在”的意義。
筆者在電視上看到這個情景,臉上不禁浮現出了微笑。真要慶祝的話,不應該在提圖斯的凱旋門前舉行,在哈德良修建的萬神殿前慶祝不是更合適嗎?但筆者隨即改變了想法,因為慶典畢竟還要考慮到舞台效果。萬神殿作為建築的價值姑且不論,它宣揚的是同時接受不同民族神祇的多神教精神,因此作為不承認其他民族神祇的猶太教的慶祝場所並不合適。此時還是在凱旋門前那雕刻著一座士兵們肩扛七座燭台等猶太教聖物參加提圖斯凱旋儀式模樣的浮雕下麵舉行更有助於提升慶典的效果,因為天主教徒每年同樣也會在沒有發生過教徒殉難事件的競技場由教皇舉行慶祝天主教戰勝羅馬帝國的彌撒。
羅馬人的猶太人政策始於公元前63年龐培征服猶太之後,在公元前47年愷撒實施猶太民族待遇改善政策後迎來轉機,除了卡利古拉這個唯一的例外,奧古斯都以後的羅馬皇帝都始終堅持對猶太人的寬容政策,但是從公元66年開始到73年馬薩達陷落結束的猶太戰爭再一次改變了這項政策。不過,雖說發生了改變,其實隻是羅馬人觀念中對猶太教徒“寬容”的內涵與以前相比更明確了而已。承認信教的自由,並且對於猶太教義規定的猶太人特有的生活習慣也全部承提圖斯的凱旋門(複原後的假想圖)認,前提是不反抗羅馬帝國。公元70年的耶路撒冷攻略戰也好,公元130年強製執行的將猶太人從耶路撒冷驅逐的舉措也好,都是對叛亂的鎮壓,並非對信仰的排斥。對於承認其他民族的宗教、信仰多神教的羅馬人來說,這是完全不存在自相矛盾的方法。
但是,猶太教是不承認其他民族神祇的一神教。信奉這種教義的猶太人不管能否居住在耶路撒冷,都會一直希望在以普遍為宗旨的羅馬帝國內擁有“特殊性”,這是無法改變的。猶太教徒希望自己在羅馬帝國內保持異國人的身份,並且他們一直保持了下去。
然而,同樣身為一神教徒,在耶路撒冷陷落之前開始明確脫離猶太教的基督教徒卻走了一條與他們不同的道路。也就是說他們不願成為羅馬帝國內的“異類”,而是試圖取代羅馬的“普遍”。不過這個問題到了公元4世紀之後才浮出水麵,所以筆者準備等到敘述那個時代的相關章節時再進行詳細討論。
提圖斯凱旋門的浮雕,肩扛著已變為戰利品的猶太式燭台的羅馬士兵公元1世紀下半葉發生的猶太戰爭以耶路撒冷陷落這個戲劇性事件收場,讓同時代的羅馬人將目光轉向了猶太民族。塔西佗在《同時代史》中對這場戰爭進行敘述之前,先從摩西開始將猶太民族的曆史回顧了一番,比起對戰爭本身的敘述,他將更多的篇幅用於介紹之前的曆史。相反,猶太人自己的曆史著作卻隻是講述自己民族的曆史,對“敵人”羅馬的敘述極少,這可能也是標榜“特殊性”的民族具有的一個特色。
盡管塔西佗不遺餘力地去了解“敵人”,但卻始終認為猶太教“是迷信而不是宗教”。迷信在詞典中的解釋是“錯誤的信仰”。對於深信“承認別人信仰的信仰才是正確的信仰”的多神教徒羅馬人來說,不承認別人信仰的一神教隻能是一種錯誤的信仰。
值得一提的是,距此1800年的公元1870年,史學家布克哈特在瑞士的巴塞爾大學講課時曾經說過這樣一句話:
“如果從君士坦丁到狄奧多西為止的羅馬皇帝們沒有接連立法將基督教奉為唯一宗教的話,羅馬人的宗教也許會延續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