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重聚陪都(3)(1 / 3)

吃過飯,葉寒楓會過賬,夏老板殷勤地親自把他們送出酒店。剛走出大門,一群衣衫破爛、赤腳穿著草鞋的轎夫“呼啦”一下圍了上來,爭先恐後地叫道:“老板,去啥子地方?我抬你。”

“小姐,坐我的轎子嘛,幹淨得很。”

“老太太,我的轎子穩得很,包你安逸。”

“走、走、走,”夏老板揮著手,像趕鴨子似的把他們趕開,“別個有車,坐啥子轎子哦。”

司機把汽車開過來了,轎夫們見此情形,垂頭喪氣地走開了。姚紫芸攙著葉老太太,白曼琳挽著父親上了第一輛車,幾個男士坐第二輛,汽車穿過鬧市區,駛上了一處山坡,坡上林木蔥蘢,煞是幽靜,綠樹掩映著幾棟漂亮的房子,其中一棟兩層的白色法國式小樓尤為漂亮。這棟房子本來是一位法國牧師修的,武漢淪陷後,日軍開始對重慶市區進行轟炸,那個牧師的教堂裏落進了一顆炸彈,炸死了他的助手,他感到他的上帝已經不再眷顧他了,決定收拾行李回法蘭西老家。得知這個消息,葉寒楓立即找到牧師,以最快的速度搶先買下了房子,等別人想以更高的價錢來競爭時,他已經辦好過戶手續了。不出他所料,隨著越來越多的人湧進重慶,重慶的地價也跟著飛速飆升,這棟房子現在以原價的一倍都買不到了。白家人來到重慶後,白敬文本想在外租房子住,葉老太太堅決反對,兒子事業繁忙,在家時間很少,她一個人太孤單了,白家人住在這裏,不用說別的,有白麗雯在,家裏也顯得有了生氣,她也可以逗逗孩子,打發時間。葉寒楓也極力挽留,白敬文拗不過,隻好同意了,為了避免寄人籬下之嫌,他借口將來可以躲避空襲,在市郊買了一套帶花園的房子,那裏的房價比市區便宜得多。白敬文在花園裏種了不少梅花,給房子起了個名字叫“梅園”,請了一對從鎮江逃到重慶的難民夫婦給他看管房子,這對夫婦正愁無處安身,這一下既有了住處,又有了收入,當然高興不已,認認真真地替他管理起房子和花園來。這樣一來,兩家人周末倒有了去處了,還不時請朋友到那裏遊玩賞花。

回到葉公館,葉老太太讓人端上熱茶,擺上瓜子、點心,一家人圍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閑聊。這一次大家都有意回避一些不愉快的話題,隻揀輕鬆幽默的故事來說,氣氛顯得高興而熱烈。張一鳴也一反常態,變得活躍起來:“部隊現在打出名了,許多青年自己跑來找我要求參軍,不用說別的,我手下的官兵回家探親,一說部隊番號,媳婦都是挑著找。上個月,我的警衛排長回家,看中了一個女學生,托人去提親,人家不幹,說不嫁當兵的。他為這事還悶悶不樂,沒想到幾天後,人家主動找上門來,還直埋怨他,為什麼不早說他是新25師的,說了早答應了。”

白曼琳似笑非笑地望著他:“你的手下找媳婦都是挑著找,你這當軍長的那就更不得了,上門提親的把你軍部的門檻都快踏破了吧?”

“軍部的門檻倒是破過,不過不是給媒人踏破的,”張一鳴指著趙義偉說道,“是我這位好副官喝醉了酒踢破的。”

“嘿嘿,”趙義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對白曼琳說,“白小姐,你放心好了,自從在江西有人給軍座提過親,軍座早已下令,凡是來給他說媒的人一律不見。”

張一鳴作出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還好有人給我作證。”

她隻笑了一笑,望著趙義偉說道:“趙副官,我給你介紹一個女朋友好不好?”

“這個你就不要**心了,他現在正在追求衛生所的一個護士。”張一鳴笑道,“我以前不知道,看他一有空就朝衛生所跑,心裏還納悶,他的傷怎麼過了幾個月還好不了,後來才知道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那個時候,隻怕他還恨自己的傷好得太快了。”

大家都笑了。白少飛望著趙義偉問道:“怎麼樣?有沒有贏得美人芳心?”

趙義偉得意地回答:“那還用說,要不是她還在給她爹娘戴孝,我早就速戰速決,娶她過門了。”

他雖然說得輕鬆,但其中的艱難曲折就隻有他自己知道了。好在對於心裏充滿了愛情的人來說,艱難曲折也是一種享受。最初的時候,譚佩瑤一經發覺他的意圖,極力想要避開他,可她周圍的人,連她哥哥在內,都很支持趙義偉,覺得他既無惡習,又重感情,將來決不會做出對不起家庭、對不起太太的事情來。至於譚佩瑤,雖然滿心都是張一鳴的影子,畢竟並不真正了解他,隻是一個少女對自己所崇拜的男人的一種不切實際的幻想,隨著幻想的破滅(她已經知道他深愛著他的未婚妻),對趙義偉了解的深入,加上他追求她的那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勁頭感動了她,也就慢慢地把心移到他身上了。

談話一直持續到深夜,大家終於熬不住,一個接一個地打起嗬欠來。白敬文摸出懷表一看,已經一點鍾了,說道:“今天就到此為止吧,遠卓旅途勞頓,也該讓他休息了。”

大家同意了,站起身道了晚安,各自回房睡覺了。睡下不到一個小時,空襲警報響起來了,尖利的聲音在寧靜的夜晚尤為刺耳。張一鳴從床上一躍而起,迅速穿好衣褲,披上大氅衝出房門,剛到白曼琳房門口,她已經出來了,裏麵穿著淡紫色的睡衣褲,外麵是白色法蘭絨睡袍,他見她穿得單薄,急忙脫下大氅,將她緊緊裹住。一家人陸續出來了,除了他和趙義偉速度快,穿好了衣服外,其他的都穿著睡袍。白少飛抱著女兒,用小鴨絨被裹著她,白麗雯沒有醒,還在父親懷裏熟睡。白敬文和葉寒楓提著皮箱,裏麵裝著家裏的重要東西。趙義偉接過白敬文的皮箱,張一鳴扶著葉老太太,飛快地向防空洞跑去。

經曆過無數次空襲,葉寒楓早已有了經驗,叫人在公館的後院裏挖了一個小防空洞,頂上用鋼板加固,並在裏麵接上電線,安上電燈,放了幾張沙發和一些急用的東西,儼然是一個小小的避難所。剛進洞,幾個傭人也跟著進來了,葉寒楓摸出打火機交給一個男傭,讓他去點放在洞裏的火盆。

白曼琳坐在沙發上,身上還裹著那件大氅,大氅又長又大,襯得她更加嬌小,她看著男傭點燃火盆,說道:“重慶這地方以後不要在地麵上建房子,就在地下挖個洞穴居得了,既省事,又防空襲。”

葉老太太卷縮在沙發裏,拉過事先放在那裏的一床毛毯蓋住身子,歎了口氣:“我看也是,幹脆住在這裏得了。三天兩頭的鬧上這麼一回,真讓人受不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

張一鳴問道:“日本人對重慶轟炸很頻繁嗎?”

白少飛回答:“以前要好些,從去年12月國民政府全部遷到重慶以後,密度就加大了,今年1月份開始,簡直就像發了瘋。這才2月21號,還不到2個月,炸死的人已經上千了,財產損失更不用說,光電廠、水廠就炸了好幾家。”

外麵傳來了炸彈的爆炸聲,混雜著防空火炮的聲音,接連不斷。一枚炸彈在外麵發出轟然的巨響,洞子開始震動起來,緊接著電燈閃了幾下,不亮了。大家覺得這顆炸彈落的很近,不再說話,都望著火盆的紅光,默默地祈禱炸彈不要落到自家的房子上。白麗雯被嚇醒了,“哇哇”大哭起來,白少飛夫妻倆怎麼也哄不住,最後還是張一鳴想起她在南京時玩自己手槍的情景,摸出手槍退掉子彈拿給她,才把她給哄住了。

白曼琳笑道:“雯雯喜歡玩槍,我們家將來是不是要出一個女將軍了?”

轟炸了近兩個小時,外麵響起了警報解除的聲音。葉寒楓摸出打火機點燃,借著這點光從一個小櫃子裏找出了兩把手電筒,遞了一把給張一鳴,說道:“離這兒不遠有一家電廠,剛才有一些炸彈的聲音就在附近,不知道是不是把電廠給炸了。要是電廠被炸,又要幾天沒電了。”

走出防空洞,大家不由自主地“喲”了一聲,隻見花園裏一片狼藉,一枚炸彈正好落在裏麵,炸出了一個大坑,把一尊希臘女神雕像炸得四分五裂,葉寒楓趕緊用手電筒往房子上一照,隻見房子完好,不過上麵的窗玻璃均被震碎,隻剩一個個空空的窗框,玻璃碎渣滿地都是。一個女傭見此情形,心想這下自己又得收拾一天了,忍不住罵了起來:“死日本鬼子,這房子惹到它了啊,炸得啷個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