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罵了,”葉寒楓輕快地說,“現在大家都平安,房子也還在,這就不錯了。大家都去睡覺吧,這些事情明天再說。”
由於房子在山上,窗玻璃又沒了,寒風毫無遮擋地灌進房裏,給人以一種在野外露宿的感覺,蓋著厚厚的被子仍不管用,這一夜大家睡得都不安穩,天一亮就紛紛起床了。白敬文來到客廳,發現張一鳴和趙義偉已經起來了,正坐在沙發上看報紙,說道:“昨晚鬧騰了一夜,你們怎麼不多睡一會兒?”
張一鳴站起身,叫了聲“舅舅”,又說道:“我們已經習慣了,不管晚上睡得多遲,一到6點半就醒。”
白敬文看著這位外甥兼未來的女婿,關心地說道:“醒了也可以再睡一會兒嘛,你們在前線打得辛苦,回家來應該好好放鬆放鬆,將息一**體。”
大家陸陸續續下來了,連白曼琳這一次都沒有睡懶覺。張一鳴一見她就微笑了起來,她身上穿著他送的那件豹皮大衣,大概因為他回來,所以特地穿上了它,看她千山萬水地把這件衣服帶到了重慶,他心裏自然高興。葉寒楓和他招呼了一下,過去擰開收音機想聽新聞,卻發現沒有聲音,這才想起停電了,不覺咒罵了一句:“該死的小日本!”
白敬文說道:“寒楓,這裏遭了炸彈,我們不如到‘梅園’去住兩天。那裏清靜,又不會挨空襲,可以讓遠卓他們好好休息。”白敬文確實關心張一鳴,不僅因為他是自己寶貝女兒未來的夫婿,也因為從小看著他長大,非常欣賞他的為人,所以當初他向自己請求想娶愛女為妻的時候,白敬文雖然覺得他們在年齡上有些不合適,還是爽快地應允了。
葉寒楓同意他的建議,家裏被炸成這番模樣,確實不好接待客人。白少飛說道:“這樣吧,我先到部裏去一趟,跟處長請兩天假,好好陪陪表哥。回頭我先到‘梅園’去準備一下,到時候我給你們打電話。”
葉寒楓說道:“我跟你一塊走,你先送我去辦事處。我的車留在家裏,遠卓萬一要辦什麼事也方便些。”
張一鳴笑道:“那也好,我還真有一件事情要辦。”
吃過早飯,白少飛和葉寒楓急匆匆地走了,白曼琳對張一鳴說道:“表哥,你來一下,我有件事情要你幫忙。”
姚紫芸望著張一鳴笑道:“她憋了一肚子話,要你幫忙當個聽眾。”
白曼琳紅了臉,“大嫂,你又拿我開心,我懶得理你。”說完,她轉身跑上樓去了。
姚紫芸笑道:“表哥你還不快去。”
張一鳴笑了笑,上樓來到白曼琳房裏。房間的布置與她在南京的臥室有些相似,但是遠沒有那麼華麗了。乳白色的地磚,雪白的牆壁上裝飾有粉色的蛋形玫瑰,窗簾依舊是粉紅色的,床罩是白色的,上麵繡著許多精美的粉色薔薇。她正站在窗邊,聽到他的皮靴在地磚上發出清晰的響聲,她回過身來,嫣然一笑:“我還以為你聽了大嫂的話,不來了呢。”
“你讓我幫忙,我能不來嗎?”他微笑道:“想要我做什麼?”
她沒回答,拉著他的手,把他帶到了旁邊的休息室。這個房間很小,被布置成了一間小小的書房,左麵靠牆放著一個書櫃,書桌就在窗前,桌上還鋪著一張畫紙。他湊過去一看,紙上畫著一個古裝少女,正倚在一棵桃花樹下,憂鬱地望著天邊飛過的一群大雁。那樹桃花開的正豔,花瓣兒紛紛揚揚地落下,落在了少女的頭上、衣襟上,落得滿地桃紅,一些落進了小溪裏,順著溪水漂流而去。
“好。”他覺得一個好字還不夠,又加了一句,“好極了。”
“表哥,給提上字吧,我的毛筆字寫得不好,寫上去反而把畫給破壞了。我不敢讓大哥寫,給大嫂知道了,又要拿我取笑。再說,這畫讓大哥題字也不對。你回來得正好,正好由你來寫。”
“行,你想寫什麼?”
“李清照的《一剪梅》。”
他又看了看畫,想了一下,拿起桌上的毛筆,蘸上墨,在左側開始題字。
紅藕香殘玉簟秋,
輕解羅裳,獨上蘭舟。
雲中誰寄錦書來。
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花自飄零水自流,
一種相思,兩處閑愁。
此情無計可消除,
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他的字確實寫得好,字體圓潤瀟灑,給畫以錦上添花之美。白曼琳拍手叫好:“表哥,你的字寫得真好,難怪大哥總是說他不如你。”
他依舊望著畫,心裏默念著那首詞的下闋,他能夠體會得出畫中的含義。看了一會兒,他說道:“琳兒,把畫送給我好嗎?”
“這畫我本來就是畫給你的。你要是沒回來,我就給你寄過去了。”她低聲道:“我想讓你知道,我有多麼的想你。表哥,每次你在前線打仗,我都害怕得很,好幾次做惡夢,夢到你出事了,把我嚇醒了,醒了還在發抖,就怕--”
他很感動,不待她說完,伸手將她拉進懷裏,緊緊地摟住,說道:“你放心,日本人想殺我,還沒那麼容易。”
她把頭靠在他肩上,聞著他身上那股淡淡的煙味兒,她喜歡香煙的味道,覺得很好聞。聽到他的話,她抬起頭,給了他一個溫柔嫵媚的笑容。“我知道,要不日本人怎麼會懸賞50萬抓你。”
看著她流動的眼波,豔極無雙的笑臉,他的心一陣狂跳,再也忍不住了,摘下帽子扔到一邊,一把捧住她的臉,在她的嘴唇上熱烈地吻了起來。她被他吻得幾乎透不氣來,隻覺得魂靈兒飄飄蕩蕩地直往上飛升,全身酥軟得仿佛要融化了一般,情不自**摟住了他的脖子。良久,他戀戀不舍地離開她的嘴唇,鬆開她的臉,依然摟住她的纖腰,含笑望著她,一雙眼睛裏滿是愛戀,她滿麵嬌羞,一張臉紅得像玫瑰花瓣兒,把手從他的脖子上鬆了下來,頭埋在他的胸前。他的左手摟著她,右手溫柔地撫摸著她的頭發,他的聲音也很輕柔:“琳兒,今生有你,夫複何憾!”
一種幸福感洋溢了她的全身:“我也一樣。表哥,我的心裏隻有你,不管將來出什麼事,我對你的感情絕不會變。你要是在前線受傷殘廢了,我照顧你一生,你要是犧牲了,我今生今世決不再嫁。”她的聲音不大,但很堅決。
他笑了,眼睛也濕潤了,好一會兒才說出話來:“你放心,為了你,我也要好好活著。”他低下頭,在她的頭發上溫柔地吻了一下,然後問道:“琳兒,你這一生最大的心願是什麼?”
聽到這話,她抬起了頭,看著他臉上認真的表情,眼睛裏顯出一絲頑皮的光,笑道:“我說什麼你都答應嗎?”
“當然。隻要我辦得到。”
她偏著頭,作出一副思索的表情,然後鄭重其事地說道:“我現在最大的心願就是--嫁給你。”話沒說完她就笑了起來。
“這個心願我一定滿足你。”他仰起頭大笑,開心得無以複加,笑夠了,又問道, “除了這個呢?”
“等到戰爭結束的時候,你好好地回來。”
對這他不敢做出承諾,畢竟軍人戰死沙場是常事:“你自己呢,我想聽聽關於你自己的。”
“我很想去歐洲遊曆,感受一下那裏的風土人情和藝術氛圍。戰爭結束以後,我想繼續我的繪畫。歐洲的繪畫、雕塑對世界的影響很大,我想去看看能不能領悟到一些東西。”
“好。”他毫不猶豫就答應了,“等趕跑了日本人,我就陪你去歐洲。在德國的時候,我還可以給你當導遊。”
他終於鬆開了她,揀起帽子戴上,說道:“琳兒,訂婚這麼久,我一直沒有機會給你買戒指,今天一定要補給你。我們一起去珠寶店,你喜歡什麼自己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