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長沙大捷(1)(1 / 3)

1939年9月5日,湘北大地上一片豐收的景象,一塊塊稻田已經變成金黃色,沉甸甸的稻穗彎著腰,在和風中不住地搖晃。看著稻田裏起伏的稻浪,農民們滿心喜悅,臉上充滿著對豐收以後的憧憬。他們誰也不會想到,不久以後,這裏就將成為硝煙彌漫、血肉橫飛的戰場。

武漢會戰之後,抗日戰爭進入了相持階段,日軍沒有繼續南進,而是在湘北新牆河一線與中國守軍隔河對峙。汪精衛叛國投敵後,日本從中看到了希望,改變了策略,即以政治誘降為主,輔以軍事打擊作為誘降的手段。從8月開始,日軍第11集團軍司令岡村寧次就開始調兵遣將,集中了步兵10萬,飛機100餘架,外加一部海軍,決心以強大兵力、優勢裝備集中消滅第9戰區的主力部隊,一則解除對武漢、南昌的威脅,二則打擊打擊中國軍民的抗日意誌,從軍事上配合和鞏固汪精衛的偽政府,迫使國民政府投降。

湖南盛產稻穀,是中國著名的穀倉,也是抗戰時期國民政府的糧食、兵員的重要供給地。省城長沙更是華中重鎮,武漢、南昌會戰後,長沙的戰略地位已經上升到非常重要的位置,成為屏障西南大後方的門戶。鑒於長沙的重要戰略地位,第9戰區判斷出日軍將要進攻的目標是長沙,也開始加緊部署,嚴令各部隊整頓備戰。

117軍沒有接到防守任務,而是作為第9戰區的總預備隊原地待命,張一鳴清楚,這意味著他的部隊要打的將是最艱險的惡戰,對此他早有思想準備。進駐湘北以來,他就知道日軍遲早會進攻長沙,早就針對湘北的地形進行練兵。由於湘北地勢平坦,無險可守,有利於敵人的機械化部隊進攻,不利於中國守軍進行防禦戰。為此,9戰區下令破壞一切可供日軍利用的道路,不管是鐵路、公路還是鄉間小路,隻要汽車、大炮能過的地方,全部“毀略還田”,以減緩日軍機械化部隊的前進步伐。接到命令以後,張一鳴下令各部隊配合駐地的民工,挖開道路,再耕地放水,使道路完全變成農田。

512團駐紮在一個名叫永壽的小鎮,鎮外有條通往長沙的公路,幾天來,官兵們和當地百姓一起頂著烈日,挖路耕地,幹得熱火朝天。這天下午,天色十分灰暗,灰黑色的烏雲從東南方湧來,把太陽完全遮沒了,空氣潮濕、悶熱,讓人覺得難受,地麵上到處可見低飛的紅蜻蜓。

“要下暴雨了。”孫富貴放下手裏的鐵鍬,取出毛巾,擦了一下臉上的汗水。他來自幹燥、涼爽的北方平原,雖說到南方呆了幾年了,還是不喜歡這裏的氣候,不用說別的,一到夏天,氣候炎熱、潮濕得猶如洗蒸汽浴,稍微動一動就是大汗淋漓,就是坐著不動,身上也照舊粘粘糊糊的,讓人渾身不舒服。

他身邊的一個叫劉錦輝的新兵看了一眼天,又看了看一直連到天際的金色稻田,他是農民出身,看到這豐收在望的景象,心裏別有一番滋味,問道:“連長,你說日本人會打到這裏來嗎?這麼好的稻子,打起仗來就糟踏了。”

孫富貴也是農民出身,理解他的心情,說道:“現在不是還沒打嗎?趁打仗之前割應該來得及。”

“連長,你說日本人能打到長沙嗎?我家老老小小十幾口人,逃難可不容易。”劉錦輝是長沙附近的人,長沙是日軍的進攻目標,他不能不替自己家裏擔心。

“怎麼?”孫富貴正打開水壺準備喝水,聽了他的話,覺得他隻顧自己,不顧大局,瞪了他一眼,看他一臉的憂慮,又軟了下來,說道:“從新牆河到長沙有百多公裏路,日本人哪有那麼容易打過來,咱這些人都是白吃飯的嗎?”

剛喝了幾口水,隻見通往縣城的小路上來了幾匹馬,孫富貴眼尖,一眼瞥見其中一匹馬上的人就是團長,趕緊放下水壺,拿起鐵鍬,對周圍的人說道:“團長來了,快挖。”

白少琛騎著馬過來了,到了公路邊,他翻身下馬,把韁繩交給副官,自己走上公路。程剛迎上前,問道:“團座,有什麼新消息沒有?日本人開始攻擊了嗎?我們有沒有任務?”

“任務沒有,日本還沒開始攻擊。”白少琛俊美的臉上滿是笑意,“不過有一個好消息可以告訴弟兄們。”

他的興奮感染了周圍的人,孫富貴急不可耐地問道:“什麼好消息?團長,你快說呀,是不是日本天皇死啦?”

“英國和法國兩天前對德國宣戰,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了。”

“我當是什麼呢?”孫富貴泄了氣,“這外國人打仗,跟咱們有什麼關係?”

“你懂什麼?”程剛說道,“英法對德宣戰,意味著我們在國際上不孤獨了。”

孫富貴確實不懂,嘟噥道:“那又怎麼樣?難道他們還能來幫咱們打日本?”

“出兵當然不可能,這打日本還得靠我們自己。”白少琛說道:“可是,我們可以在國際上得到更多的支持。英美兩國的一些民間組織發起了支持中國抗日的活動,揭露日本帝國主義侵略中國的暴行,敦促政府援華,甚至還有醫生、記者、軍械師和退伍兵要求作為自願者來到中國,和我們一起抗日。美國已經答應借款給中國了,蘇聯也同意中國用農產品同他們交換武器。這意味著我們將來會有好一些的武器同日本人交戰了,我們太需要先進武器了。這難道不是好消息嗎?”

“那敢情好,”一個士兵說道,“俺們要是都有鬼子那樣的武器,肯定能把他們攆出去。”

孫富貴說道:“攆出去不算,還要打到東京去。”

二排長笑道:“連長,你是不是想打到東京去弄個日本娘們回來?”

“扯你娘的淡,老子就是打光棍,也不要日本娘們。”

“行了行了,越扯越遠了。”白少琛製止了他們,踏了踏腳下的泥土,覺得不夠鬆軟,說道,“告訴弟兄們,要盡量把路挖鬆,越鬆越好,將來一灌水,就可以把鬼子的重炮陷在裏麵。”

一個中年民工在一旁聽到了,說道:“白團長,這才剛挖開,等挖完了,找些牛來一犁,包你鬆得很。”

天更黑了,簡直就象要掉下來。從東麵吹來了一陣風,漸漸地越來越大,暴風雨已近在眼前。民工們紛紛收起鋤頭開始離開,白少琛也下令讓官兵們趕快收拾東西回營,自己依然騎馬回到鎮上。到了團部門口,他剛下馬,參謀長謝維毅迎了上來,說道:“團座,師部送來了一個小姐,說是來找你的,已經在這裏等了你很久了。”

“她有沒有說她是誰?”

“她說她叫蘇婉約。”

白少琛的臉色突然變得又驚又喜,大聲道:“她人呢?”

“在接待室,我讓她在那裏等你。”

白少琛撇下他,急步衝進接待室,隻見桌子旁邊坐著一個少女,身穿洗得發白的藍布旗袍,梳著兩條辮子,清純秀美,溫婉可人,正是蘇婉約。一年半不見,她比以前瘦了些,眉目之間頗為憂鬱,臉上也有憔悴之色,看到他,她的眼睛亮了,一下站了起來,縱身撲進他的懷裏,“嗚”地哭了起來:“三哥,我找你找得好苦。”

白少琛也很激動,長沙大火之後,當他得知整個城市房屋被燒毀了80%,燒死的人達到3000時,頓時心急如焚,接連給她發電報,寫信,但等了幾個月都沒有回音,心裏痛得像在滴血,以為她必定是死了。東西要失去了才知道珍貴,那個時候,他才明白自己一直都是愛她的,可惜知道得太晚了,不禁後悔莫及。她的突然出現給了他一個難以想象的驚喜,此刻見她真情流露,也情不自**抱住了她,說道:“長沙大火之後,你一直杳無音訊,真把我急壞了,還以為你出事了。”

聽了他的話,她似乎得到了安慰,情緒穩定了一些,發現自己過於忘情,竟然投進了他的懷裏,不覺羞得麵紅耳赤。她一直擔心他不愛自己,聽他的話語真摯,心裏雖然羞愧,也不乏甜蜜,暗想:“他的心裏終究還是有我。”

接待室外麵有腳步聲響過,白少琛趕緊鬆開她,拿起她放在桌上的包袱,包袱很小,輕的可憐,隻怕連換洗衣服都沒有多少。“走,到我那裏去坐,你把你這些日子的情況跟我詳細地說一說。”

走出接待室,白少琛把副官劉蔚風叫了過來:“你到夥房去說一聲,我有客人,叫他們給我做幾個好菜。”

劉蔚風笑道:“團座,是不是給我們未來的團長太太接風啊?”

蘇婉約紅了臉,白少琛揮手說道:“去去去,什麼未來的團長太太,別在這裏胡說八道。”

劉蔚風笑著去了,他領著她來到房裏,把包袱放到椅子上,說道:“坐吧。”

她環顧了一下,房間不大,東西也不多,就隻有一張小床,一個衣櫃,一張書桌,幾把竹椅以及一個臉盆架,左麵牆上釘著一排釘子,掛著鋼盔、望遠鏡、防毒麵具、水壺和一件軍用雨衣,整個房間裏充斥著一股男性氣息。他見她站著不動,說道:“怎麼不坐?跟我還客氣嗎?”

她在床邊坐下,他親自倒了一杯水遞給她,然後在書桌旁坐了,說道:“告訴我,這半年來你在幹什麼?我到長沙去找你,隻看到一片廢墟,你家的房子連影子都沒有了,我真的以為你不在人世了。伯母呢,她還好吧?”

“母親在那場大火中被燒死了,還有我父親,我的兩個弟弟,全死了。”她的眼淚又出來了,撲簌簌地流了一臉。

聽說蘇太太死了,白少琛想起她的善良以及在蘇家養傷期間,她對自己的悉心照顧,心裏也很悲傷,說道:“我很難過,伯母那麼好的人,怎麼會遭此一劫?這些日子,你是怎麼過來的?”

她一臉的悲苦:“家被燒光以後,我隻能投奔我在永安的舅舅。我舅媽是個有名的雌老虎,為人刻薄吝嗇、錙銖必較,對我到她家很不高興。我沒死是因為我那天在學校,沒在家,家被燒光了,我窮得一無所有,所以舅媽一直把我看成累贅。她不但不讓我上學,還把我當傭人使喚。舅舅雖然對我不錯,但是他生性懦弱,事事都聽舅媽的,被舅媽罵過之後,也就不敢再管我了。”

“苦命的丫頭。”白少琛歎了口氣,心裏非常憐惜她,“為什麼不給我寫信?我接到你的信肯定會幫你。”

她搖搖頭,聲音裏充滿了苦澀:“我那時候身上一分錢都沒有,在永安又沒有別的親戚朋友,借錢都沒地方借,哪有錢給你寄信哪。”

“那你怎麼現在才來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