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蕭山路窮秋雨,淅淅溪風一岸蒲。
輕柔的雨絲隨著秋風飄灑著,如煙如霧地籠罩在原野上,也帶來了一絲秋的寒意。張一鳴坐在小車裏,閉著眼睛,靠著椅背休息,臉上滿是倦意。戰鬥結束後,各種善後工作本來就多,他還得忙著接見記者,接待前來慰問部隊的老鄉,幾乎沒有喘息的機會。此次長沙會戰,日軍集中10萬兵力南征,卻未能達到殲滅第9戰區主力部隊的作戰目的,南下的各路日軍都受到中國軍隊有力的打擊,一部分甚至陷入包圍圈遭到重創,不得不狼狽後撤,退回原出發地。消息傳出,舉國沸騰,一時間,“長沙大捷”的喜訊被各大媒體炒得沸沸揚揚,官方、民間都在以各種方式慶祝。117軍的番號當然也上了各個報紙,張一鳴這個名字再次進入國人的眼球。這次作戰,新25師在富門堅守4天,消滅日軍2千餘人,在忠義又殲滅日軍渡邊聯隊。105師的戰績也不錯,而且一路追擊一個旅團,對方歸心似箭,物資丟棄不要了,發現堵擊他的中國軍隊也不應戰,繞開道路而行,即使遭到打擊也不還手,像被打痛了的狗一樣夾著尾巴拚命往北跑,一直跑回戰前的駐地,105師撿到的戰利品多得連自己都吃驚。
長沙會戰結束後,117軍帶著戰利品返回了駐地。當地民眾得到自己軍隊得勝的消息,頓時欣喜若狂,縣裏、鄉裏的機關以及社會各界紛紛派出慰問隊慰問從前線凱旋歸來的將士。幾天來,慰問隊從四麵八方紛至遝來,領隊拿著大紅錦旗和慰問信,隊員們趕著馬車,馬車上麵滿載著上好的豬肉、牛肉,嘰嘰嘎嘎亂叫的雞鴨,大壇的好酒和新鮮的瓜果蔬菜,一路燃著鞭炮,敲鑼打鼓地來到軍部。對於老百姓的熱情,張一鳴感到很欣慰,盡管軍務繁忙,還是親自出去接見他們,不住地向他們拱手道謝,一張臉上滿是笑容。
不過,此時他臉上沒有一絲笑容了,他正趕往位於忠義西麵的九原坡參加117軍陣亡官兵的悼念儀式。這樣的天氣倒是適合憑吊亡靈,蒙蒙的秋雨似乎是老天爺也為將士們的忠烈所感動,從而留下了哀傷的淚水。
汽車停了,趙義偉叫了他一聲:“軍座,到了。”
張一鳴睜開眼睛望車窗外一看,陳子寬和左淩峰等人已經等候在那裏,他下了車,孫翱麟和武天雄也從後麵的車裏下來了。九原坡是一脈連綿起伏的小山丘,最高的那座山峰上全是蔥蔥蘢蘢的蒼鬆翠柏,寧靜清幽,隻有樹幹上的一個個彈洞還顯示著激戰過後的痕跡。一條用青石板新鋪的道路穿過樹林直通山頂,張一鳴脫下軍帽托在手上,緩緩拾級而上,身後跟著幾個衣領上將星閃爍的軍官。
山頂上聳立著一塊高高的紀念碑,碑上刻著“陸軍第一一七軍抗戰陣亡將士墓”幾個剛毅蒼勁的大字,底座上整齊地刻著兩排字,“青山忠骨,浩氣長存,”“碧血丹心,凜冽萬古”,前麵還立著一塊長方形石碑,碑文是:長沙地控南北,為扼守西南之門戶,倭寇垂涎以久,千裏奔襲妄圖占之。新25師富門迎敵,程剛營血戰龜背山,全營壯烈犧牲,後圍殲寇第六師團渡邊聯隊於忠義。105師阻敵汨羅江,寇敗退。長沙無恙,係將士用命之故,而烈士之精神,義塞蒼冥,萬古不朽。全是張一鳴親手題寫的。
周圍的小山上滿是墳塋,望去讓人觸目驚心。4000多座烈士墓按部隊的番號排列著,宛如正在列隊出征,隻是官兵們去的已是沒有歸途的征程。這些墳墓中最大的是一座“官兵塚”,裏麵埋的是那些被炸成碎塊的官兵的軀體,因為實在難以區別,所以讓他們長眠在了一起。雖說慈不掌兵,可張一鳴看著這一切,心裏還是忍不住發痛。
樹林裏,一隻杜鵑在悲戚地叫著:“不如歸去。”不如歸去,烈士們已經歸去了,他們魂歸故鄉,而把忠骨留在了他們戰鬥過的地方。
紀念碑兩側擺放著一個個鮮花紮成的花圈,上麵的挽聯隨著微風輕輕地飄動著。紀念碑前麵的平地上,參加儀式的官兵們列隊站著,像出征一樣地全副武裝,槍械擦得鋥亮,衣服幹幹淨淨,綁腿打得一絲不苟。他們滿臉悲哀,默默無聲地站立著,象是化成了一尊尊雕像,前來出席儀式的各界代表和一些自發趕來的普通民眾也在那裏靜立著。在瀟瀟的細雨中,整個墓地顯露著莊重與肅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