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寒楓也說道:“是呀,怎麼沒見少琛,上次沒回來,這次也該回家看看了。這團長當得六親不認了。”
張一鳴沒解釋,一直走到白敬文麵前,低下頭,他覺得喉嚨有點難受,清了清嗓子,說道:“舅舅,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訴您,您聽了千萬別激動。”
白少飛快步走過去,站在父親身邊。白敬文聽了張一鳴的話,見他低著頭不看自己,心裏隱約預感到大事不好,不安地問道:“什麼事?”
“這件事情讓我來說實在很難受,可我不願意讓別人來通知您,我們自家人的事情還是由我來說比較好,隻是我真不知道該怎麼對您說,我很難過--”
“你不要說了,我明白了。”白敬文打斷了他,聲音變了:“是不是老三?他犧牲了還是殘廢了?”
“他犧牲了。”張一鳴的聲音像是一聲歎息。
“my god, you had gone too far.”(英文原意:上帝,你做得太過分了。)白少傑驚呼一聲,他拒絕一個僑商的挽留毅然回國,就是因為歐洲大戰在即,他不想一家人天各一方,趕回來團聚,沒想到他回來了,弟弟卻永遠也回不來了,這團聚也就成了一個未了的夢,他忍不住哭出聲來。
屋子裏哭聲一片,姚老太太捶胸頓足地一邊哭,一邊說道:“我老了,為什麼不讓我死,讓少琛活下來,他還這麼年輕,太年輕了。”
白敬文沒有哭,筆直地站著,一張臉白得像紙,眼珠也似乎凝固了,一動不動地直瞪著前方。這是他承受的第二次打擊了,先是他的妻子,現在又是他的兒子,他還能記得老三出生後的第6天,妻子抱著繈褓中的孩子,抬起一張美麗的臉,望著他驚喜地說道:“你快看,他笑了,這孩子這麼快就會笑了。”
張一鳴抬起頭,見他這個樣子,心裏擔心,忐忑不安地叫了聲:“舅舅。”
“我沒事,”他的眼睛眨了一下,一張臉還是像雕塑一般,什麼表情也沒有,“他是怎麼死的?”
張一鳴告訴了他,他說道:“這是他的死法,像一個英雄一樣戰鬥著去死,他從小就想當英雄,他做到了。”
張一鳴覺得自己精神上快要受不住了,他寧可舅舅痛哭一場,把心裏的痛苦發泄出來,這種哭不出來的痛苦更讓人難受。但他沒料到白敬文沒有哭,而是毫無征兆地突然往後一仰,幸好白少飛一直扶著他,沒有倒下去。一家人都慌了,張一鳴和白少飛趕緊把他抬到沙發上,白少傑飛跑到餐廳去拿了一瓶酒和一個酒杯來,倒了一杯給父親灌下去,過了一會兒,白敬文的喉嚨響了幾聲,然後睜開了眼睛,看了看圍在身邊的兩個兒子,想起三個兒子從此少了一個,不由得撕心裂肺地痛,隻是哭不出來。
張一鳴知道現在什麼安慰話都空洞無用,也許隻有通過別的事情岔開大家的痛苦。“舅舅,我還有一件事要告訴您。”
大家都驚惶地看著他,他可別再帶什麼壞消息來了。
“我把少琛的妻子和孩子給您帶回來了。”
“你說什麼?”那張和白少琛很像的老臉疑惑地望著他,“少琛的妻子和孩子?”
“是的,”張一鳴回身向蘇婉約招了招手,她立刻走了過來,“她就是少琛的妻子,您在長沙見過她。她現在已經有了身孕,少琛的孩子。”
“老三還有後?”白敬文心裏悲喜交集,頓時淚如泉湧,終於哭了出來,“少琛,好孩子,你是怕爸爸傷心,留個孩子來陪我嗎?”
蘇婉約走到他麵前,跪下磕了個頭,叫道:“爸爸。”
白敬文強忍淚水,把她扶了起來,說道:“孩子,你別這樣,我們家不講這些規矩。”
張一鳴又把其他成員給她一一介紹:“這是你姨媽,你二哥,你大表哥,你大嫂子。”
每介紹一個,蘇婉約都是叫一聲,然後一鞠躬。葉老太太見她乖巧懂事,很是喜歡,想起她年紀輕輕就守寡,又替她難過,說道:“多乖的孩子,可惜少琛沒福,怎麼就死了呢?”說著,眼淚又流了下來。
葉寒楓勸道:“媽,弟妹有了孩子,別引得她難過,這些話以後就不要再說了。”
到了姚紫芸麵前時,她趕快攔住不讓行禮,說道:“不要這麼多禮,我們是姐妹了,你以後需要什麼,隻管跟我說。”
等大家見過麵,張一鳴說道:“她不舒服,在飛機上就吐了,我看還是先讓她去休息一會比較好。”
“紫芸,你帶她上去,”白少飛說道,“讓她住老三的房,看看還差什麼東西,你給她安排一下。”
“來吧,我帶你去。”姚紫芸挽著她上去了,葉老太太也跟在後麵,絮絮叨叨地勸慰著她,要她為肚子裏的孩子著想,不要太傷心,又告訴她一些該注意的事情。
客廳裏又變得一片沉默,白敬文想起兒子,忍不住淚水直流。這時,白麗雯來了,手裏還抱著一隻玩具狗,她徑直爬到白敬文的膝頭上,伸出一隻胖鼓鼓的小手,替他抹了抹淚水,說道:“爺爺,你怎麼哭了?”
“爺爺心裏難過。”
“是不是有人惹爺爺難過了?爺爺告訴我,我羞他。”
“是爺爺自己難過,爺爺想三叔了。雯雯,你想不想三叔?”
“想。他寫信說要送我一隻可愛的鬆鼠,可他就是不回來,爺爺,他不會騙我吧?大灰狼才騙小孩子哪。”
“你三叔從來不騙人,更不會騙小孩子。”
“那他為什麼不回來?我都叫姑姑給小鬆鼠買了籠子了。”
白少飛趕緊上前把女兒抱下來:“雯雯,別跟爺爺淘氣。你要小鬆鼠,爸爸過兩天給你買,現在你自己玩去吧。”
“我要去畫畫,媽媽昨天給我買了蠟筆。”
“好,你去吧,好好畫,待會兒給爸爸看看。”
白麗雯蹦跳著去了,張一鳴看著她不免想起白曼琳,忍不住問道:“少飛,你通知琳兒了嗎?她什麼時候回來?”
白少飛“噢喲”一聲,說道:“我忘了。她的學校偏僻,又沒有電話,沒法通知。我本來想把你接回來就讓司機去接她,因為老三的事,我完全忘了。我現在就叫司機去接她。”
“我親自去。”
“也好,老三犧牲的事你找機會跟她說,我們不敢看她哭,隻能由你去安慰她了。”
“我知道,你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