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還歌與祁藍兩人對視一眼,隻覺得張氏姐弟對這事發表的看法各有一份傷痛,那幾句話在彼此心頭沉甸甸地壓著,都不怎麼好受。
祁藍打破沉默道:“他們姐弟倆還會在這裏嗎,張芙蕖不是要去北京?”
白還歌悵然道:“我不知道,不過前天局長通知我有個援疆名額,點名勸我去,我就答應了,下午就走。”
“新疆!”祁藍瞪大眼睛,“下午就走?去多久?什麼時候回來?”他突然住口,意識到自己的話實在多餘。還歌卷入此事,在這裏前途盡毀,若還想從事這份熱愛的工作,除卻遠走他鄉再無出路。上頭給個援疆名額,敲鑼打鼓披紅掛彩一邊讚頌一邊遠遠地發配了去,其實和自己被調任一樣,已經算最體麵的處決方式,想明白這一點,頓時心裏一陣難受,麵色凝重。
白還歌看他突然住口,知道他心思,微笑著道:“從我遞材料那天就想到結局,這比我想象中還好了很多呢。帶薪掛職,還算海東市的編製,而且享受副處級待遇,工資漲了一大截。時間也不算很長,五年而已。還能做自己喜歡的事,還沒有那麼多人幹擾,挺好。”
祁藍如鯁在喉:“還歌,你根本不在乎那點工資和編製。我已經向上級提出辭職了,批不批我都不會去赴任的。”
白還歌輕歎一聲:“祁藍,咱們要去的兩座城市一南一北相距甚遠,放心,我不是為你才答應去援疆。不過你最好答應去赴任,別辜負於南望一番心思。”
祁藍目瞪口呆,白還歌道:“你我是風暴眼裏的小麻雀,竟然能安全靠岸,不過是被吹遠了點兒,憑你憑我,能做到麼?有他替你撐著,用不了幾年你也就調回來了,這邊的人脈換一批,該用繼續用,過去你在人情世故上從來不走心,以後也別那麼傻了。總不能二十幾歲提拔起來當支隊長,一直幹到退休了還是支隊長。”
祁藍心裏五味雜陳,胸悶得很,隻是搖頭:“我不用他這個人情,這麼做也彌補不了給你帶來的傷害。不但他對不起你,我也對不起你。”
白還歌道:“於南望對我而言當然是個王八蛋,但我知道他對你意味著什麼。不管怎樣,他冒死把你救出來,我還是謝謝他。至於你,非要跟他相提並論說對不起我,太生分了。”
祁藍臉上發熱,隻覺得過去的白還歌又回來了,隻得呐呐地道:“都是過去的錯,不要提了。”
白還歌無聲一笑:“隻有往事,哪有錯事。人生不能重來,倘若重來一遍,你我之間能保證不爭吵不分手不出意外嗎,不會的。兩個人在一起那麼久,要想愛,早都相愛了。既然心裏還摻雜著那麼多羈絆,就是有緣無份。”
祁藍迷惘地注視著還歌:“你從來不是個有神論者。”
白還歌的臉上也盡是迷惘:“誰知道呢,有些事用科學解釋,我們沒那個智慧,用玄學解釋,自己又不肯信。就算明知道是幾率問題,誰又肯承認自己的一生可以被數字輕描淡寫地總結過去。”
祁藍看著他,還歌的話,他經常都是似懂非懂的,但他這一刻能清楚地感知到還歌的情緒,那一點帶著感傷的悵惘,一點淒清,一點孤獨,一點劫後餘生的放空,一點無計可施的彷徨。
他知道該哄哄還歌,他過去經常要哄還歌。不用什麼手段,隨便說個笑話,揉揉還歌的頭發,撓他癢癢,還歌很快就會笑起來,沒多久就恢複擠兌祁藍當開心的常態。祁藍一直以為自己哄還歌是一把好手,現在他知道還歌其實並沒有那麼好哄,之所以好哄,是因為愛他。可惜他們之間毫無裂隙的那些年,自己從來沒往這上麵想過。
等他終於在於南望那裏學會了如何去愛,還歌與他之間的距離卻早已在無聲無息中拉遠,他們麵對麵站著,中間卻像隔了一道峽穀,峽穀上麵是灰蒙蒙的天,一眼看不到頭。
祁藍感到喉頭哽咽,勉強一笑:“你說著說著就深了。”他看看表,“你幾點走,我跟你一起走。”
白還歌道:“你當飛機是綠皮火車還帶上車補票的?”
祁藍道:“我坐下一班飛機去。”
白還歌秀美的雙眼彎了一彎,像調侃又像譏嘲,這倒是往日慣常擠兌祁藍的神色:“告訴我,尤海究竟是怎麼死的?”
“跟於南望那麼玩兒死的,你比我知道的還早呢。”
白還歌道:“於南望跟你說後悔給尤海花過那麼多錢?”
白還歌的眸子晶瑩剔透,一直看到祁藍心裏去,祁藍頓了頓,歎口氣說了實話:“沒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