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無常,我當然知道。我在世之時雖以刀揚名,卻鮮少奪人性命。誰也沒有資格隨意剝奪別人的生命。
阿呆的聲音冷冰冰,他低頭又看向了那個咧嘴大笑的小虎頭,指腹在上麵溫柔地摸了摸。
“你說得對,沒有誰可以隨心所欲地奪走一條無辜的生命。不管那家夥是人是妖,我一定不會放過他!”
塗彪他們沒有與阿呆有身體接觸,自然聽不到阿呆和元四的對話,他們還道元四在自言自語,不過聽到元四說他不會對此事坐視不理之時,兩人這才鬆了口氣。
“道長,既然您願意幫咱們那可真是太好了,不知您這次想要多少酬金呢?我們好趕緊籌給您。”塗彪的眉眼間掩不住一絲愁緒,他就怕萬一元四要個大價錢,他們付不起。
元四回頭看了眼巴巴望著自己的塗彪,徑直走過去拿起了之前自己沒啃完的那張烙餅,張嘴又在上麵啃了一口。
“這張烙餅就當作此次的酬金吧。”
元四嘴裏塞得滿滿的,臉上卻露出了一個善解人意的笑容。
“道長,您真是菩薩心腸啊!”塗彪的嗓子一哽,忍不住就要哭出聲來。
這時塗彪身邊那個漢子忍不住說道:“彪子,菩薩不是和尚那邊的嗎?擱這兒不合適吧?”
元四卻是毫不介意,他三下五除二地把剩下的烙餅都塞進了嘴裏,再好生整理了一下道袍,一把拍在了吞吞吐吐不知該到底如何說話的塗彪肩上:“佛門的菩薩也好,道門的神仙也罷,都不會對這世間的邪魔外道袖手旁觀。待我將阿呆再保養一下,咱們這就出發。你們可以先去山腳下等我們。”
“好,好,我們先去把驢車牽出來在山下等道長!”
塗彪他們點了點頭,收拾了包袱,這就邁出了三清殿,當他們走過阿呆身旁時,還是忍不住帶著一絲畏懼偷偷地看了對方一眼。
待塗彪他們先行下山準備之後,元四這才將阿呆帶到了後院的一間廂房之中。
這間屋子坐落在靜世觀中靈氣最重之地,是元四特意為阿呆準備的。對於並不依靠吸食活人血氣來保持屍身不腐的阿呆,天地之間的靈氣是滌淨他腐體最好的材料。當然,任何僵屍吸收靈氣的過程都是緩慢的,所以平日裏元四仍要時不時地為阿呆的身體擦拭生陽水,以便他能更好地吸收天地靈氣,保持身軀不腐,乃至讓這具身體逐漸變得更像活人。
這一去不知要多久才能回來,元四擔心到時候會有所不便,所以幹脆在出行前再好好保養阿呆一回。
阿呆隨他進屋之後,便閉上雙眼靜立不動,而那隻小虎頭仍被他輕輕捏在手裏。
元四替阿呆脫掉了衣物,看著對方這具布滿了傷痕的身體,眼中又起了憐惜之意。
幾乎每一次阿呆和自己一道降妖除怪,身上都會多一些傷痕,哪怕阿呆總說他的死體並不會感到什麼痛苦,可元四又怎會不心疼。
“阿呆,答應我,就算你是活屍,也不要總是讓自己受傷。”元四將生陽水倒在了帕子上,然後開始從阿呆的麵部小心擦拭。
——我不痛。
阿呆冷冰冰地答道,他默默地捏了捏手心裏的小虎頭,混沌的腦海之中又出現了狗蛋兒衝自己天真的一笑。他現在隻恨不得和元四趕快趕去淮安縣,找出那傷人害命的幕後黑手,為那些無辜慘死的孩子們報仇雪恨。
聽到阿呆的回答,元四歎了口氣,當他的手觸摸在對方冰冷而堅硬的肌膚上時,動作也不知不覺變得溫柔了起來。
“可我會心痛啊。”他抬頭看著始終緊閉著雙目的阿呆,眉宇間也多了一絲不忍之色。
或許是元四的話讓阿呆心有所感,他的身體明顯地輕輕顫了一下,冷硬的麵容也逐漸放鬆,變得平和。
屋子裏,一下就這麼靜了下來。
許是氣氛有些太過凝重,讓元四覺得有些不安,他一邊繼續用藥水擦拭著阿呆的身體,一邊絮絮叨叨地寬慰起了對方。
“像狗蛋兒這樣枉死的好孩子,到了下麵閻王爺肯定會讓他投個好胎的。興許下輩子就是個富人家吃穿不愁的小丫頭也說不定呢……”
阿呆不說話,元四就繼續說個不停,當然他手上的動作也沒停。
當元四的手一路滑下去擦拭到阿呆胯間之時,他的臉上習慣性地紅了紅,手上的動作卻變得更加溫柔了,就連那張聒噪的嘴也下意識地閉上了,他必須得專心致誌地替阿呆保養這個對所有男人來說都十分重要的地方。
他甚至有點擔心,自己這麼做會不會讓阿呆……畢竟他自個兒做這種事的時候可是敏感得很。
可元四忘記阿呆是一具活屍了,這具身體和活人始終不同。
阿呆很快就察覺到了元四和自己之間那股令人尷尬的氣氛,他睜開眼,紅眸往下一垂,落在了元四握住自己男根的手上。
——你還要握多久?
阿呆的嗓音裏罕有地出現了一絲調笑之意。
元四的臉變得更燙了,手趕緊朝阿呆的大腿根部移了過去,他順著對方的大腿繼續往下擦去,嘟囔道:“我這不是怕沒伺候好你嗎?要是獨獨讓你那處腐爛壞掉了,你可就不是一個完整的男人了!好歹你是我親自請出來的屍器,我可不想害你死無全屍。”
——死無全屍也好,灰飛煙滅也罷,這就是我的宿命吧。你不必過於介懷。
之前都是元四在安慰自己,阿呆想了想,他也不能總是讓這小子太操心。
豈料元四輕笑了一聲,就這麼蹲下來一根根地擦拭起了阿呆的腳趾:“阿呆,可別忘記了你我既已定下血符之契,你的宿命就是我的宿命。”
阿呆垂眼看了看認真替自己擦拭著每根腳趾的元四,將手中的小虎頭輕輕地放到了對方的頭頂上。
——忘不了。
淮安縣,太一觀地底的密室之中。
無極道人手中招魂鈴的鈴聲是如此清脆,可對林振道而言這聲音卻不啻是一種折磨。
這位曾經炙手可熱的刀皇宮副尊主此時正緊緊地捂著耳朵,背對著那張停放著問月孤刃屍體的石床而立。
“孤刃,你快醒過來吧……我不想再這麼下去了。”林振道低聲地呢喃著,這些日子他的眼前總是會出現那些被他擄來的男童的樣子,一個個會哭會笑的小孩兒,最後都逐漸變成了幹癟蒼白的死屍,即便是林振道這般為了一己私欲不惜謀害舊主之人,也終究是難逃良心的譴責。
忽然,屋裏一暗,最後一盞屍油燈也已經滅了。
林振道吃了一驚,他緩緩轉過身,卻看到無極道人已經開始圍著石床唱誦起了什麼古怪的咒語,而躺在床上的問月孤刃也開始隨著對方的唱誦扭動起了那具蒼白異常的身體。
“嗚……嗚……”
問月孤刃的嗓子裏發出了一陣可怕的呻吟,這聲音已經不是人的聲音,更像是從地獄深處所傳來。
他扭曲著身體在石床上掙紮個不停,頭高高地仰著,被鮮血染紅的雙唇翕動個不停。
突然,問月孤刃以一種奇怪的姿勢坐了起來,他的腦袋慢慢地歪到了一邊兒,而雙手先是反扭著左右張開,最後才順服地垂在了身側。
無極道人冷冷地看了眼問月孤刃,手中的桃木劍一揮,一下挑開了對方貼在額上的紫色符紙。
那一瞬間,問月孤刃睜開了眼,眼珠和眼白都是一片黑色,一點光也沒有。
“孤刃?”林振道雖然有些害怕這個樣子的問月孤刃,但是對方看上去好像是“活”了。
他低低地叫了問月孤刃一聲,鼓起勇氣朝這邊緩緩走了過去。
此時的無極道人卻仍是一副全神貫注的模樣,他手上的木劍堪堪挽了一個收勢,隨後走到問月孤刃麵前。
他盯著對方那雙黑得瘮人的眼,咬破了手指,將血塗抹到了問月孤刃的唇間。
嗅到血腥味的問月孤刃下意識地張開了雙唇,像個嬰孩般開始吮吸無極道人手指上的血液。
“喝吧,喝了之後,你就是我的屍器了,刀皇閣下。”無極道人眯著眼笑了起來。
“你在做什麼?!”林振道聞言大怒,他答應讓無極道人複活問月孤刃,可不是為了讓對方多一具屍器的!他厲喝一聲,伸手一把抓在了無極道人的肩頭。
無極道人扭頭看了眼憤怒的林振道,他的唇角也隨之浮現了一抹嘲諷的笑意。
這個男人莫非當真以為問月孤刃能回到生前那般,與他繼續纏綿下去?他怎麼不想想魏臨風死而複生之後是怎樣的,那才是一具死而複生的僵屍該有的樣子!
“副尊主無須動怒,你瞧,刀皇這不是‘活’過來了嗎?”
是時候解決這個麻煩了,在問月孤刃被煉製成活屍之前,自己或許還需要這個男人幫忙,而現在既然大功告成,誰還需要一個沒用的工具呢?無極道人一邊出聲安撫著林振道,一邊卻抽出還在滴血的手指,在問月孤刃的胸膛上畫下了一個符紋。
林振道吃驚地看著那道被血所畫出的符紋驟然亮起,問月孤刃黑黝黝的眼裏也像是有什麼光沉了下去。
“孤刃,你沒事吧,你還認得出我嗎?”林振道唯恐事態有變,他一把推開了擋在麵前的無極道人,上前緊緊抱住了問月孤刃冰冷的身體。不過問月孤刃卻是對他毫無回應,隻是如同木偶一般任由他抱著,一動不動。
無極道人袖手一旁,雙目幾乎眯成了一條縫,看他臉上那副冷冽的神情,似乎是愈發覺得林振道礙眼了。他輕咳了一聲,悠悠說道:“副尊主,若你想知道刀皇到底有事還是沒事,大可親自確認一下。”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林振道心中雖然已經後悔讓無極道人以邪法複活問月孤刃,但他知曉這老道人行事詭譎毒辣,不免有些擔心。
“就是這個意思。”無極道人的眉峰突然高高一挑,一抹邪笑宛若鬼魅。
“呃!”林振道驚恐地瞪大了眼,在他轉身與無極道人對話之時,身後的問月孤刃已經將自己的手插進了他的胸膛之中,暗紅色的鮮血正順著那五根枯槁的手指緩緩滴落,而那隻手很快就抽了出去,從林振道的身上撕裂出了一個巨大的傷口。
驚恐、憤怒、悲傷這幾種情緒先後出現在了他的眼中。
身受重創的林振道很快就說不出話來,他顫顫巍巍地轉過了身,張開嘴,一股鮮血立即湧出。
“孤……”他絕望地想要最後叫一聲麵前這具活屍的名字,可他的手還沒觸碰到對方的麵頰,脖子就已經被緊緊掐住。
問月孤刃毫不猶豫地就折斷了林振道的脖子,然後將對方的屍體拖到床上,開始享用起了自己成為活屍之後的第一頓美食。
以往那些男童的血氣已無法滿足他此刻的需要,成人的血肉更能讓他最大限度地攫取這具腐體所需的陽氣。
“吃吧,吃得飽飽的。這樣你就會獲得更強大的力量,供我所驅使!哈哈哈哈哈!”
無極道人看著問月孤刃很快就把林振道啃得麵目全非,心中有一絲忌憚之餘,更多的卻是大功告成的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