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娘們爹在家裏和鄉鄰們等著娶親的隊伍,一等也不來二等也不來,這是怎麼了?那時節也沒有電話手機,隻能看著桌子上的馬蹄表一圈圈轉。那表的針就象上弦的開關,圈圈繞的二娘們爹心裏緊張。在屋裏一會坐下一會起來一會歎氣一會皺眉。
下雨漣漣地出去也不方便,大夥也都急的團團轉眼近中午了拜堂的時辰到了,新郎新娘連個影子都不見。這可怎麼辦好?外麵的雨還是下個不停,滿院子都積水了,人們走來走去都啪啪的全是水聲。不禁餓的小孩子們鬧著要吃飯,大人又是哄又是斥責,亂成了一鍋粥。
二娘們爹坐在炕上抽著旱煙,一句話也不說了,急有什麼用?隻有老虎吃鹿,死等。
他想想兒子的婚事也不能說不算順利,兒子與高家往來都挺和諧的。與高小娥的交往也是很正常,一切都那麼順理成章。走到娶嫁的這個地步也沒有什麼波瀾,好端端的怎麼會出現好事多磨呢?
他琢磨了半天忽的象想起了什麼似的,是不是跟那天有關呢?
自從兒子訂上親之後,他心裏就象袪了一塊心病,整天樂嗬嗬的。有人見了就說,這陣子你咋象換了個人似的?兒子娶媳婦又不是你娶媳婦,你在裏麵裹什麼亂呀?是不是自已也想再找個老伴呀!他笑笑不說話,你們知道個屁呀,兒子能要上媳婦比我能續上老伴還高興哩。
我續老伴也不能名門耀祖,兒子娶媳婦能使俺家香火不斷,後繼有人。那天傍晚從生產隊收工回來,他就懷裏揣了幾張冥紙和一個小板凳。那小板凳都是月牙形的,棗木的寬度也就十幾公分,中間凹下去,兩頭翹起來四條腿向外撇。小巧玲瓏易於攜帶,最大的優點是永不脫榫,即使凳子折了爛了也脫不了鉚榫。獨自一個人溜出了村子,來到亂墳崗。
他是給世去的老伴來上墳了,平日裏給老伴上墳的機會不多。因為村裏有好多傳說,不到節日給鬼上墳不好,一是那邊的人不到節日收不到這邊人燒的紙錢。二是平白無故燒紙也怕招至孤魂野鬼前來騷擾。甚至使家裏不得安寧。
所以沒人正常日子無緣無故去死人的墳上找事。後來兒子大了,每逢節日清明十月一上墳的日子,就打發兒子來上墳。二娘們對著看的很淡,也是草草了了敷衍了事。盡管對兒子不滿意,但想想兒子對娘的記憶很模糊必經娘去世的早。
墳上的雜草很高了蟲蟻也多,酸棗樹蒿子棵都齊腰了,包圍著老伴的墳。他也顧不得紮於是能撥動的撥下來。撥不下來的用手把它們從根部弄折,這樣一時半會也不會長的太高了。鼻尖上冒著汗心裏卻舒坦,好久沒見老伴墳了,象見了親人一樣欣喜。
幾張毛邊的黑紙點著了,紅彤彤的火光照著他那張老臉,那張老臉皺紋堆滿,溝壑到處是,歲月無情將所有的苦難都寫在這張臉上。冥紙緩緩地燃燒起來,臉被火烤的有些溫暖,他望著這突突地火苗,兩行熱淚從眼裏滾落下來。
仿佛老伴在從火裏走了出來,用那雙餓的浮腫的雙手,再次撫摸他的臉頰。他無論如何也忘不掉老伴臨去世那奄奄一息的模樣,老伴那時早己不能說話了,一雙深陷的眼睛直瞪瞪地望著地上站的孩子,浮腫的雙手死死地攥著他的手,他明白老伴是放下孩子,希望他把他拉扯成人,讓他成家立業娶妻生子。
那種企盼的眼神裏幾乎是一種哀求,他的淚流滿麵地點點頭,豆大的淚珠落在老伴的手上。老伴輕輕閑上眼,再也沒有睜開。嘴角掛著久違了的微笑。他用力掰開老伴的手,抱過孩子來,讓孩子最後拉拉娘那雙因饑餓而浮腫的雙手。那一刻他不會忘記,永不會忘記。
如今兒子終於大了,終於和村裏所有的孩子一樣有了自已的家。不論如何也要把這個喜訊先告訴你,讓你在那邊高興高興,告訴你我們爺倆都活的很開心很好。將來有了孫子我也會來告訴你的,你在那邊靜聽我們的好消息吧。
他想著默念著不知不覺紙就燒完了,他抹了抹眼上的淚痕,站起身來把紙灰用土埋了埋。撣了撣身上的灰和土,拿起小板凳來轉身離開這兒。他心裏的壓抑好象釋放了許多,多少年來悶在心裏的話終於對一個世去的親人說了。雖然陰陽兩隔,但他覺精神是相通,在這裏也隻有在這裏才能敞開心扉自由的呼吸,盡情的說著自己的喜怒哀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