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數自有天注定,我們不過是天輝下不甘寂寞的小小蚍蜉,隻爭朝夕罷了。”
“你看得倒是挺開,說出這般話,難不成你已經放棄了覓見那束光,甘心這般寂寞下去?”
聽到那個詞彙,老人半眯的眸子,豁然放出光來,嘴唇開闔間,說出一句微不可聞話
“那…自然是要一爭的。”
兩人都不在說話,陷入了久遠的回憶當中,目露向往,隨即堅定。
“既然要爭,便看好你這把老骨頭,好叫那些人知道,到底誰的選擇是對的。”最後說完這句話,那漢子似乎還想再說些什麼,但最終歎了口氣,轉身離開。
眼見挑糞的走遠,老頭搖了搖頭,麵色安寧:“老夫的命,自比那山間老石還要硬,哪裏又輪到你來替我操心。”
夕陽已經落下,暮色開始昏沉起來,老人沒有離開的意思,依舊靠在老樹上,微閉雙眼,老神在在。右手的煙槍隱約泛起了火星。
那是十三年前,村裏落了一場罕見的大雪,封了整座山林,老獵戶嘴饞,獨自一人進山打獵,結果獵物沒打到卻在一處雪坑裏,發現了漢子口中的便宜孫子。是一個大約四五歲模樣的孩童,似乎是受了什麼傷,身體蜷縮在一塊,臉色發青,呼吸更是幾不可聞。老獵戶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將少年帶了回去,那是老獵戶這些年來唯一一次沒有帶回獵物。
那時的村子還有很多人,老獵戶是這麼認為的。沒有帶回獵物,卻帶回一個孩子,這讓整個村子的人都很好奇。回到村中,老獵戶沒有閑著,他要救活他。於是,他先去到村頭,敲響了一戶人家的門,討了碗熱騰騰的蔬菜湯,又到村尾一戶人家提來了一爐炭火,忙前忙後直到深夜,那孩子的臉色終於才有所緩和,呼吸也慢慢順暢,總算是撿回了一條命。然而命是救回來了,卻又有別的麻煩出現。
這孩子醒了之後,很是安靜,但卻好像被冰雪封住神智,連話也不會說了,目光呆滯無神。於是老獵戶又去找了村子中央的一戶人家,教導孩子讀書寫字,如此三年下來,方才能正常交流,但是卻仍舊很少開口,就算開口,也不過數字。於是那戶人家給他取了個很有意境的名字,言默。為取名之事,老獵戶找了那人不知多少次,表達他對於這個名字的不滿。因為在他看來,狗蛋這個通俗易懂的諢名比之那文縐縐的言默不隻要好上多少倍,為此,雙方沒少爭吵,有幾次甚至到了動手的地步。直到言默開口,這件事才算罷了,卻也惹了老獵戶極大的不滿意。因為言默說:“言默,好!狗蛋,不好!”
夜色鋪天蓋地而來,林子裏已經逐漸不能視物,四處都是模糊的黑影。一陣風吹來,周圍滿是“沙沙”的聲響。攪拂的空氣裏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血腥氣味,山林深處不時傳出孤狼的嚎叫,整座山開始躁動起來。
老獵戶抽完了最後一口煙,清理了煙槍裏的餘燼,目光投向遠方山林的方向,麵色緩和。
霞色將盡,黑色將出,遠處,一個單薄少年,身負一頭小山般的野豬,自黑暗處來,一步一步,伴著某種特別的韻律,晃動起伏。天際最後一絲餘輝,將他的身影拉長,映在地麵上,勾出一抹極重的黑影。腥騷的氣味愈來愈濃,混在空氣中,夾雜著酸澀的汗水,經風吹過,飄散開來。
明與黑的交界,有少年來。枯敗的老樹下,一老者安坐。整個畫麵,透著一股莫名強悍意味。
少年言默,自山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