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傾並未應聲,他隻是微垂著眼瞼,長長的睫毛輕輕地動了一動。
左臂上有傷,右肩上未完全愈合的傷口又迸裂開,這就使得朱砂解開腰帶脫下外裳的動作很慢很慢。
忍著右肩上的疼痛,朱砂先處理還釘在她左臂裏的弩箭,隻見朱砂先將那闊口小瓶打開,然後從那藤編小箱裏拿出一把小匕首,放到燈台的火苗上來回烤過幾回後就著小箱裏一塊幹淨的棉巾擦淨,在蘸到小碗裏的白酒裏過了一遍,最後將匕首靠近自己左臂受傷之處,緊著一咬牙,用那鋒利的刃尖劃開箭簇周圍的皮肉,下一瞬立刻毫不猶豫地將那入骨的弩箭扯出,再飛快地往那闊口小瓶裏摳上一把藥泥,死死地捂在這傷口上。
從取箭到捂藥之間,不過短短一兩個眨眼的時間,朱砂卻是麵色發白大汗淋漓,隻見她將自己的下唇都咬出了血來,死死地按著傷口,往後靠在了床欄上。
做這樣的事情,朱砂很熟悉,就像她早就做習慣了似的。
為何會習慣?莫非是她從前時常要這麼給自己處理傷口?她身上除了那些烙痕外大大小小的疤,便是這樣來的?
雙刀朱砂,方才在縷齋,她記得那個灰袍男人這樣來稱呼她,她是朱砂不錯,卻又為何要加上雙刀?
那個男人,是否認識她?甚或說是認識從前的她?
右肩上未完全愈合如今又迸裂的傷口更疼了,左臂和右肩上的疼痛讓朱砂汗濕了背,也汗濕了鬢發,冷汗沿著她的鬢角流下,此時的她根本就提不起力氣抬手來擦。
可就算她再疼,她都沒有吭上一聲,更沒有喊上一個疼字,她唯一做的,就隻是忍。
“朱砂姑娘?”坐在圓桌邊的君傾覺著不對,喚了朱砂一聲,可朱砂此時正努力忍著那藥泥入骨的鑽心之痛,哪裏還有力氣應他。
聽不到朱砂應聲,君傾忽地就站起身,大步朝床榻方向走來,伸出手朝朱砂摸索去。
他先碰到朱砂的肩,感覺到她渾身在輕顫,他雙手驀地一僵,根本不待朱砂說上一個字,他竟是將雙手環到了朱砂的脖子後邊及膝彎之下,驀地就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朱砂驚得睜大了眼,驚得她登時就鬆了緊咬得出血了的下唇,錯愕不已地盯著君傾,隻聽他語氣冷冷沉沉道:“我帶你去風荷苑。”
風荷苑?蘇姑娘住的院子?
那蘇姑娘本就不待見她,她已救了她一次,這還叫她救她第二次?這不是明擺著讓蘇姑娘更嫌惡她?
況且蘇姑娘已經誤會了她,他再這般抱著她去風荷苑找蘇姑娘,這顯然是讓誤會加深,隻怕隻會讓蘇姑娘恨不得捏死她吧?
她還沒有這般無事找事沒事找人恨,她雖然吃飽了,但可不是吃飽了撐著沒事幹的人。
“大人大人大人!”朱砂一時間顧不得劇痛,抬手就抓住了君傾的手臂,急道,“還請大人把民女放下來,一點小傷,不妨事!”
君傾好似聽不到似的,直往院子方向走。
“大人,民女這真的是一點小傷,上了藥便沒事了,就不需要去勞煩蘇姑娘了啊。”朱砂又道。
君傾還是沒有停下。
朱砂這疼得暫時使不出力,卻又不想就這麼任君傾抱著,一著急,便道:“大人不信?不信大人你摸摸看!?”
君傾這會兒倏地就停住腳,堪堪停在門檻內的地方,正微低下頭“看”向朱砂,一臉正經地反問道:“讓我摸?”
“……”朱砂愣住,她方才說了什麼?
“那我就摸摸看。”朱砂的沉默就像默認,君傾一本正經地說完這句,竟是轉身就朝床榻走去。
“不不不,大人大人,您聽錯了,聽錯了!民女什麼都沒有說,什麼都沒有說過!”
“不,你說了讓我摸摸你看看。”君傾說著,將朱砂放到了床榻上,伸出手作勢就要朝她摸去。
朱砂一個氣惱,雙臂無力卻不代表她雙腿也不能動,是以她右腳一蹬,用力地踢到了君傾伸過來的手上。
不過這一踢上君傾的手,她便訥住了,立刻收回了腳,警惕地盯著君傾,眸中有忐忑。
她踢了他,他不會今夜就在這兒把她給抹脖子吧?他若是抹不了,是不是就該叫小白來抹?她對小白,她可沒有勝算。
誰知君傾非但沒有慍惱,反是輕輕笑出了聲,一如方才在從縷齋回來的路上那般的輕笑,令他那雙深邃如墨潭般的雙眸看起來更美了,讓前一瞬還氣惱的朱砂看得癡了。
“慌得像被踩著了尾巴的小黑。”君傾笑得輕,也笑得短,他才說完這一句,麵上便又隻是那副冷冷淡淡的神色,“我不會碰你的,不必慌。”
“你既不想去見蘇姑娘,便自己繼續處理傷口吧。”
“大人……可否幫民女一把?”
院子裏,有三隻巴掌大的小鳥正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