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的,不去苛求。是你的,最終沒成了你的,也不執念,不糾結,不生氣。山水流轉,運命流轉,你得不到那些,可能會得到另外的東西,譬如健康,譬如平安,多活幾年,你且看它,命運終歸會給你一個答案。”這段從一本不知名的網絡小說裏摘抄下來的話是王靜的座右銘,每逢對愛情、對生活有所迷茫,她便會翻出筆記本看上幾遍。
王靜是一個簡單的女子,不同於現如今那些喜歡新奇、追求刺激的女孩子,她更願意一個人過著簡單而瑣碎的生活。在她看來,時間帶來的好多東西,最後都要被帶走。人生的大幕上,平淡,終將勝過轟轟烈烈。所以盡管她和江春水之間的裂痕昭然若揭,但她卻依舊像那則“掩耳盜鈴”的寓言故事裏的小偷一般,捂著耳朵閉著眼睛,裝作什麼都沒察覺的樣子。
想到江春水,王靜心底的負罪感愈加強烈。有心打個電話給他,跳出號碼,手指放在屏幕上的連接鍵上卻遲遲按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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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春水打了個噴嚏,心裏嘀咕著不會是誰在背後說自己壞話吧,順手扯了張紙巾擦了擦嘴。江春水瞄了一眼後視鏡,麵包車裏的一眾人興致都不高。一個星期都下村撿垃圾,換做是誰心情也好不起來。
今天一大早就接到縣裏的通知,說是省裏有督察組要來,讓各鄉鎮趕緊把沿河沿路的衛生搞好,尤其是村裏的垃圾場都要清理幹淨。雙峰鎮靠近縣城,曆來是上級各種檢查、考察的重點所在。用黃新副鎮長的話說就是,在雙峰工作,一年到頭不是在迎檢就是在準備迎接。領導一句話,下麵跑斷腿。各類明目龐雜的檢查無形中消耗了鄉鎮政府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和時間,也讓基層公務員苦不堪言。這次督查雙峰也未能幸免,通知一到,書記鎮長就下達了大掃除的命令,由各副職領導帶隊,雙峰鎮政府除了必要的值班人員之外,其他人全都派去到了各村搞衛生。
美麗鄉村工程被鄉鎮幹部譽為最變態的工作任務不是沒有原因的。八桂省的工業化城鎮化程度相對較低,但生態環境優勢卻非常突出。為了擴大本省的生態環境優勢效應,省委主要領導提出了“美麗廣西”鄉村建設活動的想法,其初衷就是在於讓綠水青山釋放出“生態紅利”,將好的生態優勢轉化為發展優勢。但落到操作層麵,一項本來利國利民的事情就完全變了味,本來為期八年的長期性活動被基層搞成了政績工程,為了體現自己的能力和對省委號召的響應,一個個快馬揚鞭,你說三年完成任務,我就拍胸脯說兩年。你說兩年,我就敢一年完成任務。相關的項目紛紛上馬,垃圾池遍地生花,賣垃圾桶的商家大發橫財,連帶著全省的清潔員數量也呈幾何倍數爆炸性的增加。屯屯有垃圾池,村村有保潔員,鄉鎮有運轉站,縣裏有垃圾處理中心,“垃圾”這個充滿惡臭的詞語一夜之間鹹魚翻身,成了各級領導會前會後樂於掛在嘴邊的名詞。
要說真能把清潔鄉村的初衷落到實處,這倒也算是一件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好事情。但現實卻是,一項工作一旦定性為政治任務,“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這類大yue進式的現象就難以避免。當省委領導三番兩次提出鄉村建設這個主題之後,各地政府唯恐落後,對上級政策過度解讀,機械化執行,單方麵追求短平快,進而造成了一係列惡果。
時間緊任務重,講速度不管質量就順理成章。剛建的垃圾池沒兩年就塌成了一堆瓦礫,新買的垃圾運輸車沒人開停在政府生了鏽,投入巨額資金建設的垃圾處理中心入不敷出難以為繼……….. “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古人在幾千年前就想通了的問題,現代人反而搞不清楚其中的邏輯關係了。像全麵提升農村物質、精神、生態文明水平這種事情,並非朝夕之功可成。不過麵對政治任務,誰也不敢掉以輕心,大多懷著寧肯錯殺一萬不可漏過一個的心態大搞特搞,更別提會有人去質疑在物質水平相對低下的情況下去講求精神文明是否合理了。
令江春水苦惱的是,這樣極其不合理的事情被撥高到政治層麵之後,本該是一陣風式的活動,卻成了“持久戰”加“攻堅戰”。大家懷著作秀的目的配合了一陣,本以為像往常一樣打打鬧鬧、吹吹唱唱,等領導的興致一過也就過去了。但誰曾想,基層的踴躍響應卻堅定了領導們“敢叫日月換新天”的決心,於是乎,八桂曆史上持續時間最長、規格最高、影響最廣泛的作秀就應運而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