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當精彩的論述!不愧是在保險公司做過講師的人!啪……啪……啪!”江春水這一番見解拋出來,謝君也為之讚歎不已。為了表示對江春水的鼓勵和認同,她還煞有其事的鼓了鼓掌,“雖然我很認同你的觀點,但是我還是想插一嘴。額,就拿你剛說的那個政府下去調解糾紛的事情來說吧,你是什麼想法?“
“您是說“微穩”?”江春水小聲問道。
“對!就是微穩這個問題。雖然就像你說的那樣,頂層設計的問題不是我們能決定的,但縮小到我們雙峰這個層麵和範圍,具體到微穩這項工作,我還是想聽聽你的看法。”
“您真想聽?我的觀點可是很尖銳的。”江春水笑了笑,故意掉了掉謝君的胃口。
“少來這套!剛才你說的那些難道就很溫和麼?別墨跡,麻利的。”謝君自然明白江春水意思,當即笑罵了一句。
“那我可就說了。”見謝君鄭重的點了點頭,江春水清了清嗓子,說道:“就我個人看來,所謂微穩就是為了維護既得利益格局不變。當然,這不是說不需要社會穩定,但像中國這樣,把微穩放到如此突出的位置的國家無疑是極為鮮見的。在“微穩”這項政策背後的,是一種完全錯誤的思維,而這種思維與改革前的階級鬥爭思維同出一轍,是基於對整個形勢的誤判。改革前我們走了幾十年的彎路,這個彎路是怎麼走過來的?和對一個情況的基本判斷出現失誤有著直接關係,這就是對階級和階級鬥爭的情況估計得過分嚴重,結果是搞了幾十年的階級鬥爭。而這20年的時間,則是對不穩定的狀況估計得過分嚴重,於是搞了二十多年的穩定壓倒一切。非但如此,有關部門甚至故意製造緊張空氣,形成了一種類似於階級鬥爭的氛圍。於是,“微穩”成了頭等大事,成了一票否決的硬任務。結果是,在這一段時間,許多應當做的事情無法去做,不敢去做,放過了一些重要的曆史機遇,改革也陷入越來越被動的局麵。”
接過謝君遞過來的水杯,江春水抿了一小口,繼續總結到:“最要命的是,微穩不但不能解決社會穩定的問題,反而是加劇了種種的社會問題和矛盾,造成民眾與政府的心理疏離與對立。微穩在很大程度上是將維權與微穩對立起來,將維護自己權利的民眾視為對立麵,從而加劇了民眾與政府的對立。同時,在微穩中,不講規則,不講法治,甚至到最後連是非對錯都不講,結果是將中國社會變成一個沒有規則的靠拳頭說話的社會。為什麼這些年微穩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說明這個體製已經到了非常脆弱的程度。而其背後的原因,也是在公平正義上。現在民眾要求我們的政府能夠維護公平正義,而實際的情況有時不但維護不了,有時甚至是在破壞公平正義。這樣的體製脆弱是必然的。”
“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靈魂萬裏挑一。”看著款款而談的江春水,謝君的腦海裏不自覺的跳出來這麼一句話。人都是感情動物,就連審美標準這樣涇渭分明的東西都會隨著情緒的波動而變化。說著話的江春水完全像換了一幅模樣,整個人都洋溢著一種充滿智慧的張力和光芒。透過江春水嚴謹的邏輯、犀利的語鋒和抑揚頓挫的腔調,這個略顯肥胖滿臉青春痘的年輕人落入謝君的眼裏也成了一副完美的形象。
都說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但在江春水看來,在這個躁動的年代裏,酒逢千杯知己少才是更為貼切的說法。或許是太久沒有同他人交流的緣故,江春水今晚的表達欲望特別高漲。靜謐的夜晚、完美的傾聽者,這一切無不為江春水構築了一個絕佳的演講舞台。起先齷蹉的想法早已拋諸腦後,現如今反倒有點收不住話的感覺。
專注的人沒有時間的概念。謝君沒有送客的意思,江春水也沒要走的覺悟。兩個誌趣相投、惺惺相惜的年輕人在不甚寬敞的辦公室裏聊著聊著渾然不覺已到了午夜時分,直到保安室的老王見組委的門沒關上來查看情況,兩人這才意猶未盡的結束了這場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