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建國的借調文件第二天就下來了。看著文件上那通紅的政府印章，謝君不禁在心底暗歎了一口氣。她不明白，為什麼政府辦沒選有選調生身份的林浩，也沒選鎮裏推薦的江春水，而偏偏選了這個名不經傳的彭建國。雖說彭建國也不差，但論學曆、論年齡，拿去給領導做秘書顯然都是不合適的。但謝君明白，越簡單的事情往往就越複雜的道理，這紙寥寥幾字的調令的背後說不定經曆了多少輪明裏暗裏的博弈呢。
實際上，不隻是謝君。政府辦最後要了彭建國去，就連鎮黨委書記李勇事前都不知情。在年輕幹部紮堆的雙峰鎮裏，彭建國恰巧是最不起眼的那一個，所以李勇之前對這個年輕人並沒有太深刻的印象。對於謝君推薦的江春水，李勇想都沒想就給否掉了。李勇有他的私心。現在鄉鎮也缺人，特別是是像江春水這樣能幹事、肯幹事的人。這個年輕人足堪大用，留在鄉鎮做個站所長是最合適不過的了。當然，李勇並沒有把自己的真實意圖透露給謝君知道，在謝君彙報情況的時候，他還故意讚揚了謝君幾句，誇她有識人之明。不過實際上，他跟李曉春推薦卻是林浩。
林浩年輕，稍加鍛煉前途可謂不可限量。但鄉鎮需要的是有即戰力的幹部，比如江春水，隨便放在哪個位置都能獨當一麵。像林浩這樣有潛力的幹部雖然好，卻不是鎮裏願意培養的對象。一方麵，培養一個人出來需要太多的精力和時間。二來在鄉鎮辛苦培養出來的人才自己是留不住的。好不容易鍛煉出來一個人，隔天準會被縣級單位弄走。鄉鎮養豬，縣裏宰，被別人摘果子的事情多了，鄉鎮也就懶得花功夫培養有潛力的新人了。把一個有潛力的新人推薦上去，既能讓領導滿意，自己又不損失什麼。李勇早早打好了如意算盤，誰曾想縣裏根本沒考慮自己的意見，直接就另選了他人。
縣裏這麼做是很犯忌諱的。一般來說，即使是常委單位要人也會尊重和考慮鄉鎮的意見。多年來，基本上都是鄉鎮推薦誰上麵就要誰的節奏，斷不會因為借調人上去跟班這種事情駁了鄉鎮主要領導的麵子。這次政府辦沒跟自己商量就把人選定了讓李勇大為光火，不過多年的宦海沉浮讓他養成了事過不問緣由的習慣，所以雖然心底腹誹不已，但明麵上李勇還是裝出一副一切盡在他掌握的樣子，弄得謝君還以為縣裏選彭建國本就是李勇推薦的結果。
為了不因為這件事情影響自己在下屬心中的權威和形象，李勇在接到通知文件之後還專門找彭建國談了一次話，內容無外乎都是彭建國之所以能去縣裏都是他李勇大力推薦的結果，希望彭建國去了政府辦之後努力工作，服務好領導，不給雙峰丟臉之類的。彭建國自然是知道內情的，不過看著李勇那熱情洋溢的臉，他還是知趣的選擇了配合，連連點頭道謝，再三保證決不會忘記李書記的教誨和提攜。
在李勇的關照下，黨政辦用最快的速度辦理了彭建國的借調手續，當天下午彭建國就去了縣裏報道。走的時候，除了幾個鎮領導和黨政辦的人，也沒幾個人知道。
江春水知道消息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從村裏回來，剛停好車，林浩就心急火燎的跑過來跟他透露了這個消息。知道了最終的結果，江春水並沒有表現出失望的情緒，反而打心底裏鬆了一口氣。事情沒蓋棺定論之前，江春水隱隱的還懷抱有希望，日子過得也頗為煎熬。這段時間以來，他一下覺得憑借自己的實力應該會在這場沒有硝煙的競爭中勝出，一下又覺得這麼好的一個機會應該是落不到他一個外地人的頭上來的，患得患失，連帶著整個人都消瘦了不少。現在塵埃落定，雖然結局是自己折戟沉沙、敗走麥城，但一直懸在自己心頭的那塊石頭總算是落了下來。
江春水吃完晚飯，想了一會還是給彭建國打了個電話道喜。電話裏彭建國還是老樣子，四平八穩的說話，絲毫也聽不出話語裏有高升之後的那種欣喜的感覺。江春水本還想旁敲側擊從他嘴裏套出點信息來，不曾想彭建國是見招拆招，把話圓得是滴水不漏。無論江春水怎麼問，他都隻道是專業對口鎮裏就推薦了他上去，隨口幾句“都是我運氣好啊，鎮領導看得起啊”之類的話就給敷衍了過去。江春水無功而返也不氣餒，想著多個朋友多條路，何況是像彭建國這樣深藏不露的朋友更可謂是多多益善，現在把關係處好說不定以後啥時候就能用得上，所以他幹脆不再問了，恭維了對方幾句就借口還要加班把電話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