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之外,這個世界上幾乎就沒有錢解決不了的問題。
有蒙誠這個在要害部門任職的學長居中調度,原本在江春水想來天一般大的問題很快就得以順利解決。
被江鬆撞傷的小姑娘脫離了生命危險,在江春水回到老家後的第五天就從ICU轉到了普通病房。盡管在後續的調解當中交警部門表現出了強烈的有利於江春水那方的傾向,但江春水還是依法依規的給足了對方賠償款,甚至於當對方提出那筆原本不用給的精神損害費,江春水也爽快的答應下來。
雖然是意外事故,但肇事者畢竟是自己的父親,而對方因此而受到的身體上的傷害也無可挽回,所以江春水內心深處著實對那一家人深感愧疚。沒錢的時候,總覺得錢是最重要的。但當江春水真正成為一名百萬富翁之後,才發覺,其實很多時候很多東西,並不是用錢就可以彌補的。
在返程之前,江春水刻意約蒙城出來吃了頓飯。除了在處理父親的事故中,這個學長確實幫了大忙的緣故。更重要的是,從這件事情裏,江春水敏銳的發現蒙城所表現出來的人脈和影響力絕不像用在組織部上班就可以解釋得過去的。
一個人牛逼隻有兩種原因,一種是自己牛逼,另一種是站在他後麵的人牛逼。在江春水看來,蒙城顯然屬於後者。
不過江春水很謹慎,一頓飯吃下來除了敘舊就是反反複複的表示感謝,旁的並未多說。隨意去試探一個人的秘密不是一個成熟男人的行事策略,要是他願意說自然會主動提起,既然沒有主動提起,那就隻能說明他不願意或者覺得沒必要。
分別之際,醉眼朦朧的蒙城攬著江春水的肩膀,含糊不清的說道:“早點回來,在龍潭你能發揮的空間要比你在左江大得多。”
江春水默然點頭,知道蒙城是在提醒自己回去之後就得抓緊時間辦理調動的手續。
實際上,在老家的這些天,他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之前對於調動的事情,他顧慮更多的是自己仕途發展前景,而現在,對家人的虧欠則開始讓他的想法趨於感性。
報紙上經常報道的那些留守老人在家中過世後許久才被人發現的新聞這段時間時不時的會跳進江春水的腦海裏,雖說父親身體尚還算健康,但意外和疾病從不講道理,江春水完全不敢在這方麵過於自信。
在江春水就調回老家工作的事情,再次征求父親和爺爺的意見時,這對向來什麼事情都喜歡針鋒相對的父子這回的態度卻表現得出奇的一致。
他們並不希望江春水因為家庭的原因而選擇回來工作。
江春水還記得爺爺那天晚上語重心長對自己說的話:“你是屬馬的,馬在外麵跑才有吃,關在家裏是不行的。”
老人家的話帶著一股濃鬱的封建迷信的味道,但江春水卻知道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既然存在就必然有他的道理。他捫心自問,一直留在外麵對他來說未嚐不是更好的選擇。如果留在外麵,就正如他之前所分析的那樣,他就能借著距離的由頭徹底打斷同這片故土的牽連,進而開始自己完全嶄新的生活。雖說那樣看起來或許會讓他失去很多東西,但從現實層麵來說,父輩積累的那些東西,實際上也是象征意義多過實際意義。
不破不立,唯有徹底的破,才能真正的立。
但是江春水最終還是改變了初衷,他決定回來。
既然決定回來,那麼這次就是最好的機會。所以即便蒙誠不提醒他,他也會把這件事情當做今年最大的目標去努力。
在老家呆了大半個月,江春水又獨自一人回到了不是故鄉更似故鄉的左江。
坐在那張熟悉的辦公桌後,看著黃新那張熟悉的臉,盡管進門前早已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但江春水還是沒來由的有些緊張。
黃新安靜的坐在對麵,像以往一樣仰躺在椅子上抽著煙,盤旋而上的煙霧將他籠罩其中,像是在原本頗為親密的兩人之間憑空劃出了一道若隱若現的邊界。
江春水這次來是跟黃新彙報調動的事情,回到雙峰之後,江春水再三思量,還是決定跟自己的老領導坦誠相待。雖然按照蒙誠的建議,等調令過來,生米已經煮成熟飯之後再去跟領導彙報會比較穩妥,但江春水覺得那樣做不夠厚道。
黃新這兩年來對他的照顧,大家有目共睹。一聲不吭的就走,江春水做不來那樣的事情。
聽江春水說完,黃新沒急著表態,隻是自顧自的點了一支煙,也沒有像往常一樣拋一支過去給自己最為倚重的下屬。
像是過去了半個世紀那般漫長的時光,黃新終於重新坐直了身體,把燃燒殆盡的煙蒂掐進煙灰缸裏,鄭重其事的問道:“想好了?”
江春水點了點頭,輕輕的嗯了一聲。
黃新絲毫不掩飾自己失望的情緒,歎息道:“就因為你父親那個事?”
江春水再度點頭。
黃新從桌麵上撿起煙盒,掏出一隻叼在嘴上,想了想,又掏了一支隔空拋給了江春水。
“你的心情我理解,為人子女的,平時還好,要父母真出點什麼事,心裏總歸是不好想的。不過......”
說到這裏,黃新頓了一下,盯著江春水的眼睛道:“為人子女的,孝順難道就真的是陪在他們身邊?我看不見得啊,都說望子成龍望子成龍,要我說,你要真孝順,就應該趁年輕把心思放在事業上,你出息了老人家臉上也有光。你現在回去那邊什麼都得從頭再來,你還年輕,可能覺得沒什麼要緊。但過兩年,你可能就不會那麼想了。這世界上,最不值錢的是未來的時間,但最值錢的就是過去的時間。人生沒有兩個二十歲啊,我勸你還是再想想,多想想,別急著做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