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雙眼明亮,沈芙一看便知道,那人比她想象中的還要慘。
“唐靈!”她抿了抿唇,忽然喚她的名字,這個多年來,一直縈繞在心頭,揮之不去的名字,此刻叫出來,卻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我發現,其實你也並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麼討厭。”
她這輩子和上輩子,所有的恩怨似乎在這一瞬間就煙消雲散了。
“我多多少少,有些恨她的。”
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是唐靈卻明白,她指的是李氏。
唐靈輕輕吐了口氣,無奈道:“我也一樣,不過那又能如何?我們與她畢竟還是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人。”
“我知道,所以我心裏隻是不甘。”
明明都是最親近的親人,為什麼卻非要讓她來承擔她的內疚。
她從未喜歡過張雨澤,那個眼神陰沉,總躲在角落裏看著她的少年。
從小到大,她看到他,總覺得背後一片陰涼。
好像被一隻惡心的老鼠爬過似的。
“其實,你上次要來做嫁衣的時候,我便知道,你心裏還是將她當成親人的。”
唐靈的聲音輕輕的,即感慨,又傷感。
沈芙微微一笑,眼裏的淚又不自覺的湧了上來。
兩人又說了好一會的話,韓三太太帶著韓家的姑娘們,這才從外麵湧了進來,一個個嘰嘰喳喳,說的好不熱鬧。
唐靈是看著沈芙上花轎的,沈英背著她,就好像背著她。
那種前世留下的遺憾,突然就隨風而逝了……
李浩謙替她查過與沈芙成親的這位,身家清白,為人正直,雖然稱沒有李浩謙貌美,但是也算得上清秀可人。
這是李浩謙的原話,那得意的小眼神一飛,唐靈就給他兩腳。
其實沈芙長得親不漂亮,兩人站在一起,倒也登對。
主要是,新郎看著沈芙的眼神,唐靈覺得滿滿都是愛……
其實,這已經足夠了。
不需要什麼榮華富貴,兩個人隻要恩恩愛愛的一輩子,這便足夠了。
送走了沈芙,唐靈正在發呆時,沈英突然折回來,伸手遞給她個小盒子道:“這是芙姐兒給你的東西,讓你回去再拆開。”
說完,他又跑了。
他還要去男方家裏送親了,結果沈芙上轎之後,又將他給差遺了回來。
盒子巴掌大,放在手上也不沉,上麵刻著一枝杏花,被染上了粉白色,在黑漆的盒麵上,格外的顯眼、精致。
“姑娘,咱們現在回去嗎?”雀兒小聲的提醒。
沈家的客人此刻已在不在這個院裏了,外麵隱隱傳來了喜樂聲。
唐靈將東西收好,笑道:“回吧,看著她出嫁,我也就放心了!”
她昨天晚上,一夜都沒睡好,一直夢到自己又回到了出嫁前的那個晚上,迷迷糊糊的落入水中……
驚醒了一次又一次。
直到早上看到坐在床上,穿著嫁衣,戴著鳳冠,被一群小姑娘圍在中間,有說有笑的沈芙時,那顆心才放進了肚子。
雀兒默默地跟在唐靈的身後,走出了沈家。
走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聽著外麵熟悉的叫賣聲。
她突然彎了彎嘴角道:“咱們,去花鳥市場瞧瞧吧,咱們也養幾隻小魚兒!”
她先前養過小魚,可那都是別人幫著料理的,她突然就想自己動手養兩條,看著它們慢慢長大,又慢慢繁殖後代,生生不息。
這種感覺,突然就在胸腔裏膨脹開來!
在魚市挑挑撿撿,雀兒瞧著她滿頭大汗,彎著腰在那裏看了一刻來鍾了,還是頗有興趣地指指點點,這個不行,那個不行,最後老板都生氣了:“姑娘,您這到底要不要買,不買別耽擱我做生意!”
唐靈忙陪著笑臉道:“要買的,要買的!我隻是不知道哪條是公的,哪條是母的……”
老板氣得吐血,用魚網直接給她網了兩條:“回去養上十天半個月,就要生了!”
唐靈瞧著那鼓鼓的肚皮,頭搖得像撥浪鼓,“那怎麼行,這是未婚先孕呀——”
486、秀才
唐靈的話一出口,周圍的人就笑的上氣不接下氣!
隔壁賣花的大娘忍不住插嘴道:“魚兒,難道還管是不是家生還是野生?”
眾人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唐靈忙付了錢,順手從裏麵網了好幾條細細小小,連顏色都分不清的小魚,便塞給了老板一兩銀子,拉著雀兒轉身便跑。
身後的老板握著手中的銀子,急道:“姑娘,姑娘,那魚是用來喂烏龜的,你買它做什麼!哎呀,還沒找您銀子呢!”
唐靈早就聽不到他的話了,和雀兒兩兒一回到家,就開始翻箱倒櫃,找了一個臉盆大的缸,將小魚給養了起來。
雀兒想要幫她倒水,卻被她製止了,“這次我一定會養好的,你們誰也別幫我。”
話既然說出口了,自然沒有人敢再幫忙。
唐靈一午都在盯著她的小魚兒,看啊看,遊啊遊!
愉快地哼著曲子,唱著歌……
直到柳氏過來找她,她才抬頭打了個著呼,笑盈盈:“柳姨今日怎麼有空來了?”
柳氏是來向她彙報酒樓的工作的。
那房子,原先就是個酒樓,隻不過經營不善,後來倒了,再加上蜀王宮變,許多人都受到了牽連,於是,那房主,直接賣了房子,帶著一家妻小,回鄉去了。
韓三太太和唐靈這是占了一個天大的便宜。
二千兩,買了個跟彙品樓一樣大的地盤。
自然,那地方與彙品樓又沒法比,畢竟周圍來往的人都不是什麼大富大貴之人,與李浩謙上次關著蘇菁的那地方還挺近。
唐靈一想,便跟老四商量讓柳氏帶著幾個女兒先住那裏。
結果,中午剛開口,下午就將地方給收拾起來了。
是梅兒帶著幾人過去的。
柳氏滿麵春風,笑盈盈地說著最近幾天自己的進展,道:“姑娘,等過了明日,韓天太太就有時間了,不如姑娘與三太太商量商量,看什麼時候開業的好。”
唐靈笑著應了一聲。
又問了柳氏在京城住的習慣不習慣。
最後繞來繞去,又繞到了四個女兒的婚事上。
唐靈原本覺得,或不是張雨澤出了跟書音那事,她指不定還會搓合他跟錢家姐妹其中的一個,不過,人算不如天算。
更何況,張雨澤最先露出馬腳的時候,錢家的姐妹還沒有來京城呢!
所以,唐靈壓根就沒有往這方麵想。
如今理是隻字未題。
“柳姨放心吧,後日,我帶她們幾個去康王府,到時候,隻跟秦嬤嬤說一聲,想來,會有人願意來結親的,隻不過,柳姨自己要想好了。”
唐靈怕柳氏跟李氏一個樣,眼高手低。
李氏這些日子來,倒真不是沒有人給張雨澤提親,鋪子家邊的街坊就有好幾家,結果通通都被李氏給回絕了。
說什麼,希望姑娘家裏有人能有功名,這樣也好與他們家門當戶對。
唐靈實在想不明白,他們家如何與有功名在身的人能門當戶對?
就憑她一個進太醫院沒幾個月的小女醫?
柳氏笑著點頭道:“你放心吧,咱們自己什麼樣的人家,咱們自己知道,頂多能遇到個識幾個字的便更好了。”
“其實,秀才什麼的咱們倒是可以考慮的。”
話一出口,柳氏就愣住了,不可置信地望著唐靈道:“秀才這樣的,姑娘真覺得,不過分嗎?咱們這樣高攀是不是?”
唐靈笑道:“咱們自己有鋪子,姐妹們,又有自己的手藝,還識得字,身家清白,憑什麼不能能秀才結親?”
秀才和秀才其實還是有些不同的呀!
有的人一輩子隻能停留在秀才的位置上,止步不前。
而有的人,小小年紀就能一路扶搖直步……
有的秀才是那種大家族的,他們肯定不會向這類人下手。
還有的,便是像傅奕禮那種,農家出身,因為考秀才已經耗盡了家裏的積蓄。
唐靈掰著手指頭,將秀才分了好幾種,柳氏恍然道:“你說的這個也未必不是不行,咱們柳陽縣當時就有好幾家,與你杜哥哥一起上學的就有兩三個,不過我聽說,後來那男子,在女方的資助下中了舉人,就有兩家攀上了更高的枝,退親了。姑娘受了刺激,差點就跳井自殺了……”
杜子良的同窗,她都認得的。
聽了這事,唐靈驚得半天合不攏嘴。
她小時候的玩伴們,竟然還有這種人渣。
柳氏無奈道:“世事難料,咱們還是小心為好,更何況我覺得門當戶對也挺好的。”
唐靈點頭。
說完了錢家姐妹的婚事,又扯到了李氏和張雨澤的身上。
唐靈倒真是讓他在那裏多住了幾天,昨天才被接回來,李氏整日以淚洗麵,瘦成了排骨,張雨澤也好不到哪裏去。
唐靈聽李椒說,張雨澤這輩子,跟宮裏的公公已經沒有什麼區別了。
隻不過比公公要好的是,身體還算齊全。
這算不算是因果報應,不是不報,是時候未到——
李氏和張雨澤兩人一見麵,抱頭痛哭。
張雨江實在受不了,便搬到唐靈這裏來住了,比往日上學要多走半個時辰。
“靈姐兒,你什麼時候回去看看你祖母?”柳氏瞧著唐靈的臉上的笑容淡淡的,思索著又道:“其實,你祖母也知道自己這次傷了你的心,可她畢竟是念在你姑母的份上,總覺得對不起你姑母,所以才會對澤哥兒格外的寬容。”
柳氏記得清楚,李氏當時一聽說,張雨澤要強暴唐靈,最後唐靈逃了出來,報了案。
就氣得摔了杯子,怒吼道:“胡說八道什麼,他們本來就是未婚夫妻。”
哪有未婚夫找人綁架未婚妻,強暴未婚妻的事?
柳氏目瞪口呆。
唐靈先前與傅奕禮的事,她知道,可兩家的祖母都不鬆口,他們隻當時機未來,現在看來,其實兩人都早有打算,隻是吊著兩個孩子罷了。
這事,柳氏總覺得,張氏和李氏兩人都不厚道。
聽了這話,柳氏才知道,李氏竟然有讓張雨澤娶唐靈的意思,那種奇怪詫異,極其不可思議的念頭,在心底漫延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