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內疚,我把一片藥扔到嘴裏,含在腮邊,喝了口水,假裝吞下。然後哄她說:“這藥是用來調節你的身體的。不吃,我可生氣了。”我故意皺了皺眉頭。
她呆呆地看著我,好像察覺到了我的陰鬱,因而沒有就範。我的陰鬱感染到了她,她眼裏的光彩也漸漸消失了。為了不讓她的眼神更加黯淡,我把她抱到自己懷裏,撫摸著她的背,在她耳邊喃喃地說:“聽話,把藥吃了。”
她掙脫我的懷抱,用手撫摸我的臉龐,單純的眼裏寫滿了關切。仿佛是為了安慰我,她接過藥片吞了下去。
“對,這才是我的好女孩。”我感到欣慰,又特別難過,隻能勉強露出一個笑容。
她拉著我往沙發上坐,邀請我一起看她最喜歡的電視節目。她頭靠著我的肩膀,把一隻腿搭在我的腿上,另一隻腿則懸垂到地上,好像一個被寵壞的刁蠻公主。很快,她就因為困倦打起了哈欠,還時不時揉搓迷糊的雙眼,不久便睡了過去。我把她抱到床上,讓她躺得更舒服點。
該通知林有文了,可一想到他將不留情麵地帶走這個毫無罪惡的人。我就心頭灰冷,沒有勇氣按下手機上他的號碼。我遲緩的行為,給了各種思緒侵襲我大腦的機會,回憶,計劃,又在我眼前交織著。我慢慢抬起她的手,放到自己手上握著,她的手很柔軟,很溫暖。我把它放到唇頭吻著,不知不覺間,竟陷進了思緒,把林有文給忘了。
不知過了多久,手機鈴聲響了。電話那頭是林有文的聲音:”夏風,好了嗎?”
“對,好,好了。”我顫抖地應他,我站了起來,發現自己的腳步無比沉重,我一步一步走上樓梯,打開那扇我以為可以保護她的門。
林有文拿著藥箱子走了下來,肥仔跑到他前麵吼。
“夏風,你還養狗啊?”
“幾天前剛買的,打算用來陪她的。”
林有文靠近肥仔的時候,肥仔囂張的氣焰頓時降了下來,改以弱勢的低鳴,畏懼地退到我後麵。
林有文走到她的床邊,用手指了指她,狐疑地看著我,好像在問:“這就是你製造的那個人嗎?”我點了點頭。
林有文對著她仔細觀察了一會兒,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跟你辦公桌上照片裏的那個人簡直一模一樣。這,你是怎麼做到的?”他因為驚異,聲音帶著顫動。
“師兄,你不都知道了嗎?我的造物機可以造人。”我冷淡地回答他。
“我當時隻是推測,但沒想到,你的技術已經這麼了不起了。夏風,這不會是真人吧?”
“真人?你不是說她沒有人的權利嗎?”我諷刺道。
“我是說,她會不會真是你的女友。如果你之前講的都是編的,這個真是小娟,那我可就是謀殺了。”
我苦笑一聲:“對,我的話都是編的,你還是別動手了。”
“別說,她看起來可比照片上漂亮。難怪你這麼癡迷她?”林有文說,“可惜啊。她是假的。”
聽到“假”這個字,我心裏仿佛被針戳了一下。她怎麼會是假的呢?我無時不刻都覺得她那麼真實。她雖然不是小娟,但她是將要成為小娟的人,就因為這個,她就是假的了麼。我開始感到慌張,她會不會隻是她自己,一個跟小娟毫無瓜葛的人,一個擁有自己身份的人。那麼,我便不是複活小娟,而是製造了另外一個人。那麼,如果成功,我便是和別人生活在一起,而我真正深愛過的人則飄蕩在虛無的空間裏,備受孤獨和冷落。突然,一切都變得那麼荒謬,好像在揭示一條真理“逝去的東西永遠無法挽回”。曾經備受我不屑的赫拉克利特的名句“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此刻卻變的那麼犀利,那麼刻薄,像一堵死板的牆,橫在眼前無法逾越。
“師兄,如果,如果她有小娟的記憶,你還會逼,要求我這樣做嗎?”我吞吞吐吐地問他,希望他說不會,那麼有了小娟記憶的她便是真的,盡管答案殘酷,至少說明我當初的想法不是完全愚蠢的。
林有文盯著我,似乎我的問題太突然,他需要深思熟慮才能做出回答。“她不是沒有記憶嗎?”
“我是說,如,如果。”我緊張得有些口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