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頎”我想說說感謝之類的話,話到嘴邊卻停住了。現在這種懵懵懂懂的狀態大概最好了吧,我怕我話說多了,萬一冒失,被她問出小娟的事,豈不是要傷了她的心。
“你先好好歇著,我讓醫生來看你。”秀頎走向門外,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我開始思考一項我從未想過的問題:我愛過她嗎?在結婚之前,她在我眼裏,不過是小時候一起玩耍過的小妹妹,我們隻有故人之情。結婚以後,我們休戚與共,一塊經營公司,日子一天天過去,我卻從未想過,我愛她嗎?仿佛我們無須考慮這個問題,就理所當然地成為了夫妻。
從給我的感覺上說,秀頎和小娟完全不一樣,秀頎更加真實,就是實實在在的生活。而無論是在生前,還是在離世後的二十年的時光裏,小娟在我心裏,一直都是夢幻的存在。她就是我的終極哲學,不管生死,都無法不去追求。我猶然記得上大學的時候,每見到她,我心裏就蕩開一層漣漪,分別後又朝思暮想。和小娟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如臨仙境。我絲毫不懷疑我對小娟的愛,這種愛,比天山下的雪水還要純徹,以至於時隔20多年,再度聯係到她時,我依然抑製不住這樣一種心波。
反觀我和秀頎的夫妻生活,除了兩個孩子出生時,我感到莫大的喜悅之外,大部分時間,甚至是步入婚禮殿堂的時候,我都不曾有過心動的感覺。我愛她嗎?我是愛她而娶她的嗎?我不知道要怎麼回答,越接近答案我越難受。我隻記得,我們都是在最落寞的時候走近彼此的,背後還有我和她母親的操作。
這一事實讓我感到害怕,我的兩個孩子,融合了我和秀頎的基因,承載著我們很多希冀,現在又如此懂事,難道就僅僅是寂寞和性欲誕下的產物嗎?
秀頎把醫生叫過來了,醫生命令我做了些伸展扭曲以及行走之類的動作。此外,還讓我回答些算術問題。醫生是在檢查我的腦功能恢複狀況,秀頎全程都十分殷勤地幫著我。醫生說我現在狀況良好,在醫院觀察幾天,就可以出院了。
醫生的話顯然讓秀頎放鬆了好多,她原本愁雲密布的臉孔,舒展了開來。我清醒至現在,過去了將半天的時間,她照顧我吃喝,噓寒問暖,無比殷勤。但有一件事她從未說起,那就是我的病因,她從未問過我我為什麼會住院,仿佛她已經對原因了如指掌,抑或對此毫不在乎。這很反常,也讓我一直懸著顆心,能解開答案的人隻有羅中青。等到我終於按捺不住,要給羅中青打電話時,羅中青卻來了。
羅中青帶了些補品來,他把禮物放下,就來詢問我恢複的情況。由於秀頎在場,我不好問他,羅中青也會意,沒提研究所的事。
等秀頎為我準備晚飯,稍作離開的時候。我才連忙問他:“那件事,秀頎知道了嗎?”
羅中青難為情地點了點頭。
我心裏一驚,仿佛耳邊炸起了個響雷,我大費周章要瞞的這件事,竟然就這麼暴露了。
“她怎麼會知道的,你告訴她的?”我質問。
他語氣艱澀地說:“你讓我怎麼辦?你的命都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了,我還怎麼幫你瞞這件事。秀頎是你的妻子,她丈夫都要死了,我有什麼權利不告訴她為什麼?”
“但我沒死啊。”我不知所措地嘀咕了一句。
“你還說?”羅中青激動地嗬斥我,“我早說了,你不要離體,不要離體,你就是不聽。你再固執下去,如來佛都救不了你。”
“所以,小娟的事,她都知道了。”我茫然地問。
“換了誰的妻子,都會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羅中青換了副淡漠的語氣,“你現在不要糾結這事了,小娟和研究所我會給你照應著,你好好休息,把身體養好。”
聽完羅中青的話,我都不敢正眼看秀頎了,既然她已經知道了,為什麼隻字未提。這完全不符合她的性格,她是個女強人,除非她不認為自己受到冒犯,不然肯定會針鋒相對的。
在醫院靜養的幾天裏,秀頎反而天天陪伴在我身邊。不管怎樣,這都讓我感動。要知道,公司的事務很多,她的應酬更多,平日裏得從早忙到晚。現在看來,她把好多事都推了,隻為做一個普普通通的妻子。
這加劇了我的負罪感,她大概是在意我這個丈夫,才放下公司的事,才隻字不提研究所的事。既然如此,我們之間怎麼會沒有愛情呢?我們的愛大概都潛移默化,隱藏在平淡的生活裏去了。如果我不愛她,在得知生命真要結束的時候,首先想到的怎會是她和兩個孩子呢?
想到這,我無比懊悔之前對小娟說的“沒有我,秀頎照樣可以過得風生水起”之類的話。我怎麼能夠對她和孩子輕言放棄,不去履行作為丈夫和父親所該擔負的責任呢?小娟也勸過我,不能說這樣的話,不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