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開拓者,歡迎乘坐九州航天公司的‘盤古號’飛船,飛船即將起飛,請係上安全帶,並固定好隨身物品。”飛船起飛前,乘務發出了廣播。
我和小娟此時正身處海南萬寧商用航天發射中心的一艘飛船上,和另外60位開拓者一起,準備飛往太空。
我們所處的這個龐然大物開始移動,它的速度越來越快,巨大的加速度把我重重壓在了椅背上。如果是三個月前,我的脊椎骨或者胸廓,肯定會因為承受不了這些力量而骨折。不過,如今我已換了副強壯的身體,對付這些壓力還算遊刃有餘。我下意識地去握小娟的手,我們張開手掌,五指緊緊地交叉在一起。
在我和小娟見麵之後的一個多月裏,小娟形影不離地陪同我完成了餘下的程序,直到我能完全控製新的身體。由於她已在我之前經曆了這個過程,因此能像老師一般,扮演指導我的角色。在我離世一個月前,羅中青按照我的謀劃,喚醒了她的靈魂,所以在我病入膏肓的時候,她正在進行程序。
在坐上這艘飛船之前,我和小娟重遊了一遍年輕時的故地,我們本科上過的學校,我們飛越過的城市和山峰,以及一同度假去的海島。最後麵,我們去了她的墓地,經過半個世紀,她的墓碑,已受到了許多磨損。
對於小娟來說,一切都很新奇,畢竟她的身軀裏,住著不到20歲的靈魂。可在我眼裏,這個世界卻充滿別扭,我不敢去秀頎的墳前拜祭,不敢看兒女的消息。我想要逃離這個世界,逃離我後半輩子的生活,我隻想找個僻靜的地方,和小娟安安靜靜地生活。小娟為我的想法感到惋惜,她覺得以我的學識,可以大有一番作為。過閑雲野鶴的生活,是對我才識的埋沒。最後,她提出了一個令我無比意外的主意,離開地球。
一分鍾後,飛船離開了大氣層,進入了失重的環境。我的身體頓時變得輕飄飄的,感受不到一絲重量。小娟朝我看了一眼,無聲地笑了起。
“你笑什麼?”我問。
“你的頭發都飄起來了。”她終於笑出了聲。
我揪起一縷她的頭發,反過來嘲笑她:“你的頭發不也在飄?看上去像髒兮兮的水草。”
“討厭。”她一把扯住了我的耳朵。
此時,一個背包從她的身邊浮了起來,飄到了我們眼前。
“這不是你的包嗎?”我問。
小娟仔細辨認了會兒:“對,是我的,我忘記固定了。”
小娟不僅沒固定好包,還沒拉好上麵的鏈子,一本書從裏頭鑽了出來,憑空漂浮。我伸直手臂,把書和包劃了過來,那本書封麵上寫著“通靈論”,“通靈論”三個字底下是作者“羅中青夏風著”。
“你怎麼會有這本書?”我疑惑地問。
“羅教授送給我的,他說這裏麵記載了我們複活的秘密。”小娟得意地介紹,“你也是作者之一,你怎麼就不知道送一本給我呢?”
“一樣啦,羅教授送給你也一樣啦。”我嬉笑著應她。
小娟說得沒錯,這本書記載了我們複活的秘密。不過,我和羅中青有一個共識,這本書不能在我們生前發表。在地球的記錄中,我已經是一個死人了。隻有等羅中青去世之後,這本書才會被公開,因為這裏麵記載的很多實驗手段尚為倫理和法律所禁止。我們去世後再發表,便不用擔心受到製裁。羅中青對此書的發表顯得很有耐心,按照他自己的話說,他也時日無多了,《通靈論》很快就能問世。
我將書打了開來,翻到了這段文字:“世人皆知,2048年,北山大學發生了震驚世界的“變異人”事件,其始作俑者張博教授因違反《科技發展法》,不僅被判處了多年監禁,還被剝奪了科研權利。殊不知,時在北山任教的百業公司前董事長夏風,也用他的造物機造出了一個人。
這件事不曾受到曝光,我也是多年後,才從他的親訴中得知。夏教授此舉是為複活他逝去多年的女友。當年,國家腦計劃牽頭人之一,已故中科院院士黃興曾提出一個假說,該假說認為人的記憶儲存在中。夏教授對此深信不疑,他將已故女友的寫入造人程序中,以為如此便能使造出的身體擁有女友的記憶。然而,如今我們都已知道,並非記憶的載體,所以最後,夏教授造出的是一個智商相當於嬰兒的魂體,除了樣貌一致,情感記憶上沒有半點他女友的影子。其後數年,我找到了靈魂存在的證據,我也因此獲得了2076的諾貝爾物理學獎。也就是說,彼時夏教授女友的亡靈還飄蕩在宇宙中,並未主導這新造的身體,主導新身體的乃是一個新生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