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布裏休斯給黃斑蜂分類的定位,仍然被我們今天的分類學所接受。當時,昆蟲學家們很少研究活的昆蟲,他們喜歡用死昆蟲做研究,並且這種試驗室的解剖法至今還在運用。那些昆蟲學家看到昆蟲的觸角、大顎、翅膀和足時,從不想想這些器官在昆蟲的勞動過程中起著什麼重要作用。他們對昆蟲的分類跟對水晶的分類如出一轍,認為結構決定一切,而對於昆蟲的生命以及智力、本能等這些最重要的特征卻不屑一顧,認為這些還不足以在昆蟲學上占有一席之地。
不可否認,隻對昆蟲身體構造研究的方法,在一開始是必不可少的。收集昆蟲標本,把它們牢牢地釘在盒子裏,這對於每個人都不是難事,但是,跟著這些昆蟲闖進它們豐富奧妙的生活,研究它們的勞動和習性,卻完全是另一回事。那些缺乏時間和興趣的昆蟲學家,手拿放大鏡,通過分析死去的昆蟲就給它命名,然而卻不了解它生產的是什麼。由此,不少昆蟲的名字粗俗難聽還是小事,更嚴重的是某些命名本身就犯了很大的錯誤。例如,人們不是把刺脛蜂這種幹石頭活兒的蟲子叫成隻會幹木活兒的蜂兒嗎?特別是那些人們所熟悉的昆蟲習性,在編撰種類的特性簡述時沒有能夠說清楚,造成名不副實。我希望昆蟲學在未來能取得令人矚目的進步,人們終將意識到他們珍藏的標本也曾是鮮活的生命,並且知道他們曾從事著某種職業。從而使那些解剖學學者意識到生物學的價值,在科學的殿堂中給生物學留下一席之地。
法布裏休斯從純粹的結構研究中走出來,取了“黃斑蜂”這個名字,能讓人聯想到他對花的愛慕。但是盡管如此,他也沒有對黃斑蜂的特征進行論述。在很大程度上,所有采蜜蜂的習性相似,所以我沒有理由認為黃斑蜂比其他蜂兒更熱衷於采蜜。如果這位丹麥的法布裏休斯早知道它們用絨毛築的巢,也許會給它們起個更名副其實的名字。對於我來說,我用了一個不流行的詞,把它們稱做“采絨蜂 ”。
我發現,這種稱謂需要加以限製。在我的家鄉,所謂的黃斑蜂包括兩個從事截然不同職業的群體:一種是眾所周知的隻采集絨毛的黃斑蜂;另一種還需要我們去探究,它采集樹脂而對絨毛從來都是不屑一顧。為了我的命名更“形象貼切”,我以它生產的產品來命名它,
稱它為“采脂蜂”。從我觀察得到的有限資料中,我將黃斑蜂分為兩個具有同等地位的類別,我給它們各自取了一個特殊的名字,畢竟用同一個名字稱呼絨毛梳理工和樹脂采集工是不合邏輯的。對於按照這樣的規則進行改革的人,我把榮譽獻給他們。
堅持終於給我帶來了好運,在沃克呂茲的好幾個地方,我發現了4種采脂蜂:七齒黃斑蜂、好鬥黃斑蜂、四分葉黃斑蜂和拉特雷依黃斑蜂。還沒有人發現它們在從事著獨特的行業呢。今天,我在沃克呂茲重新找到了這群家夥。七齒黃斑蜂和好鬥黃斑蜂藏身於舊的蝸牛殼裏;四分葉黃斑蜂和拉特雷依黃斑蜂有時躲在泥土中,有時把家安在大石下。首先讓我們來看看蝸牛殼裏的居民吧。我已經在《昆蟲記》
第三卷裏提到過、論述過它們的性別劃分。前麵隻是附帶引出的,我應該對先前的敘述做一下補充。現在,我就返回來更深入地討論。
寄宿在蝸牛殼中的壁蜂,經常到塞裏昂古老的采石場裏的碎石堆前尋找用於築巢的蝸牛殼。在這裏,我找到兩種寄宿在蝸牛殼中的采脂蜂。采石場的雜物使這裏遍布隱蔽地,田鼠在餐後常會在它身邊留下一大堆空蝸牛殼,給蜂兒提供了足夠的客棧,因此,在泥巴裏,我不難發現塞滿爛泥的蝸牛殼和用樹脂封住的蝸牛殼。優越的地理位置為它們同居生活提供了條件,兩種蜂兒麵對麵地幹活,一個用黏土,另一個用樹脂黏合劑。采石場的雜物形成了很多的庇護所,大量的蝸牛殼提供了足夠的住所,這些優越的地理環境為同室而居創造了有利條件。
有些地方死蝸牛不是很多,它們星星點點地分布在類似田間牆垣的縫隙那樣的地方,每一隻蜂都離群地占據著它發現的寶地。但在這裏,我總是獲得幾倍的收獲,因為那兩種小家夥經常去同一個碎石堆。於是,我們搬起石頭,在石頭堆裏挖掘,當挖到潮濕的窪地處,就沒有必要再挖下去了。做這樣的工作一定少不了耐心!有時在掀起第一層泥土的地方或者在2拃深的地方就能找到壁蜂棲居的殼,但采脂蜂的確少得可憐。為了翻轉那些粗糙不堪的礫石,我的手指尖疼痛難忍,表皮脫落後,變得像在磨刀石上磨過一樣光滑。可見,耕耘不一定能結出最豐碩的果實,工作也不總是充滿樂趣的。雖然我整個下午都幹這樣的活兒,累得直不起腰背,手指疼痛,然而隻要找到12隻壁蜂窩和2~3隻采脂蜂巢,我就無比欣慰了。
我一下子就能認出壁蜂的蝸牛殼,它們的殼口是用泥土做的封蓋堵住的。黃斑蜂的蝸居則需要細心的鑒別,否則,就有可能帶回幾隻垃圾。我在碎石堆中發現了一隻死去的蝸牛,殼裏是否住著采脂蜂呢?在外麵看不出來。黃斑蜂的巢穴在螺塔的底部,離敞開的螺口很遠,而我們根本看不到螺旋塔裏麵。我可以對著陽光看蝸牛殼,如果它是完全透明的,說明裏麵空無一物,這樣我就把它放回原地,留給將來的蜂兒前來安家。假如它的第二圈螺旋是不透明的,那就說明裏麵藏著什麼東西。到底是什麼呢?有可能是被水灌進去的泥土,也有可能是殘留在裏麵的腐爛屍體。一切都有可能,為了能夠親眼看到,我拿出一隻隨身攜帶的小鏟子,在蝸牛殼底部那圈螺旋的中間撬開了一個缺口。如果我能看見有一層和著礫石渣的樹脂閃亮,那麼就可以斷定它是一隻采脂蜂巢。但是,99%的失敗的代價往往才能換來1%的成功!我無數次撬開塞滿了泥巴或充滿著死屍般臭氣的蝸牛殼,但都一無所獲。我在雜亂無章的碎石堆裏采拾,在刺眼的陽光下辨別,用小鏟子輕輕地撬砸,可收獲的是一個又一個空殼。經過一次又一次的嚐試後,我還是獲得了這一章中所講到的關於采脂蜂的彌足珍貴的資料。
最先羽化的是七齒采脂蜂。從 4月起,我就能看到它在采石場的垃圾和柵欄的矮牆中來來回回地盤旋著,尋找蝸牛殼。和它同時出生的三叉壁蜂,常在4月裏的最後7天才開工築巢。采脂蜂經常和它棲居在同一堆石頭中,它們蝸牛殼靠著蝸牛殼,比鄰而居。七齒采脂蜂早早地開始築巢,並且與正在築巢的壁蜂緊挨著,這對七齒采脂蜂是大有裨益的。但我們馬上就可以看到,這種鄰裏關係,會使晚出生的以采脂為業的好鬥黃斑蜂陷入危險的境地。
已成形或正在生長中的軋花蝸牛殼,是采脂蜂最常使用的,另外,不常見的森林蝸牛和草地蝸牛也能給它們提供合適的住地。假如還有別的蝸牛殼,隻要具有充足的空間,都會被采脂蜂利用,我的兒子埃米爾給我從馬賽附近弄來的那個蜂巢就可以說明。這次,黃斑蜂棲居在黏土蝸牛殼裏,這種蝸牛殼很大,規則的螺旋就跟石菊一樣,是所有的陸地甲殼中最吸引人的。它是軟體動物和黃斑蜂共同勞動的藝術結晶,值得對它進行描述。
這隻蝸牛殼的最後一圈螺旋,從開口起有3 厘米長,裏麵空空如也。在淺淺的3厘米深處,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層隔牆。因為通道的直徑不大,隔牆在位於我能看到的地方。在有花紋的螺殼裏,由於洞穴迅速擴大,所以蜂兒不得不把巢建在靠後的位置。這樣一來,如果我想看到最後的隔牆,就必須像我先前一樣,在螺殼的側麵開一扇天窗。由此可見,通道直徑的大小決定了隔牆的位置。蜂房需要有一定的長度和寬度,使蜂兒母親能按照螺旋的形狀在殼中自由上下。當通道直徑適宜時,最後一圈直到螺口就會被占據了,於是,螺口處的蜂房封蓋就完全裸露在外麵。在森林蝸牛殼、成年的草地蝸牛殼以及幼小的花紋蝸牛殼中,我才能夠幸運地看到這種情形。現在,我們不討論它的特殊性,關於它的重要性,以後還會講到。
無論蜂巢建在螺殼裏的哪個部位,最後在蜂巢表麵都要鑲嵌粗糙多角的小碎石,是用黏膠劑進行牢牢固定的。這種材料呈琥珀黃色,半透明,比較脆弱,可被酒精溶解,燃燒的火焰還冒著煙,並散發出一股強烈刺鼻的樹脂味。根據這些特征,問題就明朗化了:黃斑蜂所用的黏膠劑來源於針葉樹的樹脂。
我雖然從沒有看見黃斑蜂采集樹脂,但我可以確定那是什麼樹種的樹脂。在我尋找采脂蜂的那片碎石堆附近,長著一片茂密的刺檜林。那裏一棵鬆樹也沒有,在相隔很遠的民居周圍才有柏樹,而且,待會兒我們將會看到,在那些增強蜂巢防禦功能的植物碎屑中,常夾雜有刺檜的柔荑花序和鬆針。為了節約時間,黃斑蜂很少遠離它熟悉的地方尋找黏膠劑,所以,樹脂應該是從小灌木中采來的;用於做壁壘的材料,正是從這些灌木叢下采來的。然而,這並不是這一帶的特例,在從馬賽帶來的那個蜂巢裏,也有很多相同的碎屑。因此,我認為刺檜是主要提供樹脂的樹,但當缺少這種灌木時,鬆樹、柏樹以及其他針葉樹類,采脂蜂也會拿來湊合著用。
馬賽蜂巢封蓋上的碎石的特點是岩質多角,但大多數塞裏昂地區的蜂巢卻是矽質圓形的。由此可以看出,蜂兒對鑲嵌物的形狀、顏色毫不在意。它不加分別地搜集所有既堅硬又不太大的石子,有時它還會使用一些讓蜂巢標新立異的東西。馬賽蜂巢就是一個很好的代表,它就像一個小小的灰蛹螺,並且這個灰蛹螺完全整潔地鑲嵌在礫石中。我在附近找到一隻蜂巢,這是一隻被鑲成漂亮的圓花窗形的螺殼條紋蝸牛。這些具有藝術性的微小細節,使我重又想起了阿美德黑胡蜂的巢,上麵綴滿了極小、極漂亮的甲殼。好像好多昆蟲都對裝飾貝殼興趣濃厚。
在樹脂和礫石做的蓋子後麵,一道堅實的路障占據了一整圈螺殼,這是用鬆散的碎屑修成的,如同在蘆竹中保護肩衣黃斑蜂的繭絲壘壁一樣。真奇怪!這兩個不同天賦的建築師居然采用了相同的防禦體係,隻不過一個是用泥土,另一個是用黏膠劑。馬賽蜂巢的壘壁,采用的原料是鈣質礫石、小塊泥土、木柴碎屑和幾片青苔,還有刺檜的柔荑花序和鬆針。塞裏昂的蜂巢是築在花紋螺殼裏的,壁壘的主要建築材料是兵豆般大小的碎石,以及刺檜的柔荑花序和鬆針,還有蝸牛的幹糞便和一些罕見的陸小甲殼。同樣,將這些材料攪和在一起,有時再少加上一點兒其他的東西,就組成了肩衣黃斑蜂巢的護城牆。肩衣黃斑蜂巢善於廢物利用,把那些曬幹後的蝸牛的細糞條也當成了建築材料。最後要注意的是,這些雜七雜八的材料就像剛被黃斑蜂采集來時一樣,相互之間毫無聯係地堆積在一起。樹脂沒有半點兒滲透到裏麵,所以,隻要把封蓋捅破,把螺殼翻過來,隔層就會倒到地上。采脂蜂並不打算把所有的材料都膠合、加固,也許是因為它無力負擔這麼多的黏膠劑;也許是因為這塊壘壁成為幼蜂無法逾越的障礙;也許是因為礫石堆隻是附屬城牆,隻能作為備用品粗陋地聳立在那兒。
雖然存在以上的疑問,但我可以確定的是,黃斑蜂並不認為建造路障是必須的。在較大的蝸牛殼裏,它會定期築造路障。因為它的最後一圈太大了,所以形成了一個空著的大廳,而在體積較小的螺殼裏路障就去除了,比如在樹脂封蓋與螺孔相齊的森林蝸牛殼裏就沒有路障。在石堆裏,我所找到的有路障的蜂巢與沒有路障的蜂巢幾乎一樣多。在采絨毛的那群家夥中,肩衣黃斑蜂也不一定非用木屑和碎石修砌路障不可,我就知道有些巢裏隻有棉花。對於這兩種小家夥而言,隻在某些情況下,碎石路障才有用,可我卻不了解這其中的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