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官不牽製功能,工具不決定作品。如果還必須用別的證據來證明這一觀點,那麼,蜾蠃將為我們提供一個很好的佐證。無論整體結構還是部分構造,這些昆蟲都非常相似。這種相似使它們成為一個在結構方麵最純的種類之一。雖然它們拿著相同的幹活工具,但卻幹著各個彼此毫無瓜葛的活兒。這個習性不一致的種群,除了外形相似這一點外,還有一個相似點就是所有的蜾蠃都是一位精巧的獵手,它們用刺釘住小蚯蚓、小幼蟲和鞘翅目昆蟲弱小的幼蟲,用這些食物來喂養家人。
但是,為了達到養家糊口的共同目標,安放蜂卵和儲藏食物的巢的建造方法卻各有千秋。如果我們對這類的生物學方麵了解得透徹,也許就能發現,蜾蠃中不同風格建築大師的數量,不比不同流派的建築家少。由於機會有限,我隻能對3種蜾蠃進行研究。這3種蜾蠃擁
有相同的幹活工具:彎曲的鉗子形的大顎,末端呈鋸齒狀。工具相同,可是各自的活兒卻各不相同。
首先是腎形蜾蠃,我已經另外寫過有關它的專著。它在堅實幹硬的泥土裏挖掘一條很深的隧道,在隧道口處用清理出的雜物豎上一個格狀紋的煙囪,雜物以後還會用來圈圍它的房屋。
在被太陽灼焦的黏土斜坡前,我認識了這種蜂兒。那時,我隻能與雞冠鳥和狗兒嬉戲,借此打發漫長的等待時光。我的那隻狗正躲在樹蔭下,將肚子埋在潮濕的沙子裏乘涼呢。這種蜂兒難得一見,我想在巢穴裏窺探它的特殊工作方式,可是它經常流浪在外。現在,在我家院子裏的一條小徑上,每年的春天我都能看到一個密密麻麻的蜂群。每次有什麼工程要開展時,我都要用小柵欄把胡蜂(蜾蠃屬胡蜂科,可統稱為胡蜂)的小鎮子保護起來,生怕某個無心的闖入者不小心踩翻了這用土粒堆起來的精致煙囪。
第二種以采脂為職業的是阿爾卑斯蜾蠃。由於天生缺陷,它沒有同行那樣的挖土工具,所以它自己也就沒辦法建造房子,這也是它喜歡在空甲殼裏築巢的原因。森林蝸牛殼和發育不完善的軋花紋蝸牛殼,這是我所知道的它僅有的寄居處,也是在石子堆下唯一適合它的居所。在炎熱的7月和8月,在這些石子堆下,它就與好鬥黃斑蜂一起忙碌。
由於寄居蝸牛殼可以免除築巢的艱苦,蜂兒就可以一門心思做鑲嵌工作。與善於挖掘的蜜蜂的格狀飾紋相比,它鑲嵌的活兒做得更加精美巧致。材料主要來自兩個方麵:一個很可能是采自刺檜的樹脂,另一個就是些小碎石子。然而,它的築巢手法與蟄居蝸牛殼中的那兩種采脂蜂相比差別很大,後者在房子封蓋朝外的那一麵鑲嵌著體積不等、質地不一和棱角分明的土質塊或大石子,然後在上麵塗上一層黏膠,它用樹脂塗層將作品變得很完美。在封蓋朝裏的那一麵,黏膠劑沒有把間隔填滿,黏合起來的一塊塊石子歪歪斜斜,露出不規則的突起。我們還記得,礫石是留給房子最後封蓋用的,分隔一間間蜂巢的牆完全是用樹脂做的,不摻雜一顆礫石。
阿爾卑斯蜾蠃卻完全采用另一種藝術風格,為了節約樹脂,它往往更多地使用石頭。在外部的那一麵,有一些大頭針針頭般大小的圓形矽質顆粒,一顆挨著一顆地排列在還黏糊糊的一層黏膠劑上。這些顆粒都是被這位昆蟲藝術家從散在地上的碎渣中一顆一顆精心挑選出來的。當整個工程竣工時,它會使人聯想起某種用鑽石珠子粗略加工成的工藝品。在選材方麵,蝸牛殼裏的黃斑蜂很不講究,矽質的礫石、堅硬的小土塊、有棱角的鈣質碎片和貝殼的殘片,都可以被它用作裝飾巢穴。蜾蠃較為挑剔,它一般隻用好看的火石珠子。是不是火石珠子那耀眼、透明的光澤才贏得蜾蠃對這種寶石的愛好呢?昆蟲是否對自己擁有精美的寶石而沾沾自喜呢?答案和住在蝸牛殼裏的那兩種采脂蜂有時在蓋子中間鑲嵌小螺旋狀圓花窗一樣,為什麼不是呢?
阿爾卑斯蜾蠃對那些美麗的火石珠子的喜愛,已經到了無處不用的程度。把螺旋分成一個個房間的隔牆與蜂巢的封蓋一模一樣:在前麵的牆壁上都鑲嵌透明的火石。這樣,在蝸牛殼裏就有3~4個房間了;在螺尖裏,最多不超過2個。巢穴雖然狹窄,但非常具有觀賞性,安全很有保障。
另外,蜂巢中的防禦堡壘並不是隻有鋪砌各式各樣的屏障這一種形式,如果把一隻蝸牛殼放在耳旁輕輕地搖晃,能夠聽見石塊撞擊發出的清脆聲音。像黃斑蜂一樣,蜾蠃非常善於用路障作為堡壘,當我在蝸牛殼的側壁上打開一個窗口時,發現這些石子堵在最後一道隔牆和蜂巢封蓋之間的門廳內。把裏麵的石子堆倒出來發現,雖然大多數石子是光滑的,但卻是不同質地的,殼裏還摻雜著大塊的鈣質碎片、貝殼的碎片和土塊。在選擇用於鑲嵌的火石時,細心的蜾蠃把隨便拾得的碎片作為填料,那兩種采脂蜂在用路障封蝸牛殼時也是這樣做的。
為了表達的嚴謹,我得補充一點,沒有黏合的碎石堆並不總是存在的,這一點也與黃斑蜂的行為相似。令我深深感到遺憾的是,由於
我很少看到阿爾卑斯蜾蠃,隻是偶爾在冬天找到過它的巢。在荒亂的石子堆裏搜尋這種蜂巢,寒冷的冬季是唯一的有利季節,在蜂巢和我的玻璃瓶中孵出的居民,我都非常熟悉,但是對於卵、幼蟲和糧食,我卻未曾謀過麵。因此,關於阿爾卑斯蜾蠃的生平,我無法寫得更翔實些。
吉人自有天相,可能是上天在這方麵對我補償,沒有阿爾卑斯蜾蠃,卻讓我擁有第三種蜂
—築巢蜾蠃,它為我提供了所有我一直想
了解的資料。這種蜂和前一種蜂一樣,也不知道如何建房子,它們需要一個設施齊備的隱蔽所。同壁蜂、切葉蜂和采絨毛的黃斑蜂的巢穴一樣,它也要一條圓筒形的長廊。這條長廊有可能是天然形成的,也有可能是由掘土的昆蟲挖成的。它的技藝絲毫不遜色於石膏粉刷工,擅長於分隔通道,分成一個個單間。
正是通過這3個可愛的家夥,我才有幸認識到了蜾蠃的習性,它們各自幹著不同的職業:采脂工、挖掘工和粉刷工。在從事3種不同行業的蜜蜂身上,我看到了它們具有完全一致的勞動工具,使我對“身體結構決定工作”產生了強烈的懷疑,我懷疑它要對我們所說的:
由於某種器官的變化,迫使一種蜾蠃在樹脂底上鋪砌石子麵,迫使另一種蜾蠃給地下坑道修築帶有格狀飾紋的煙囪,還迫使別的什麼蜾蠃用泥牆分隔陌生的圓柱體。肯定不是!器官不決定功能,工具不造就工人。雖然使用相似的勞動工具,但蜾蠃這個大種族中的每一位都各司其不同的職業,每一個類別各有自己的藝術專長,能命令工具,但絕非受命於工具。如果我沒有檢查整個蜾蠃類別,真不知道要到何時才能得到我想要的結論。有多少行業所使用的工具之間沒有什麼特別之處,這正期待我們去了解啊!我想向有關人士建議,為了將這個分工複雜的大家族弄得清楚些,就沿著這個方向一直研究下去吧。我希望將來能根據職業對蜾蠃進行清楚的分類。
讓我放開上麵所說的那些問題,來聽一聽築巢蜾蠃的故事吧。
我對蜾蠃私生活的了解,超過了對其他任何一種膜翅目昆蟲。能獲得這些充足的資料,我完全得益於環境,因為環境會使我們從甜蜜的回憶回到現實。我不止一次從條蜂陳舊不堪的走廊中抽出一串築巢蜾蠃的蜂巢。我知道,築巢蜾蠃的巢穴不是它用大顎挖掘出來的,它僅僅隻會建造一道道屏風,我認得它黃色的幼蟲和細細的琥珀色繭。
除了這些,我便對它一無所知,直到收到女兒克萊爾寄給我的一個包裹,包裹裏麵裝著許多段蘆竹,讓我非常高興。
克萊爾從小跟動物一起長大,由於受我的熏陶,她能從偶然的發現中挑出對我的昆蟲學研究有價值的東西。她住在風景優美安靜的奧朗日的郊區,那裏有一個鄉村式的雞棚,其中一部分棚壁是沿水平線層層排列的蘆竹。一次她去雞棚時,看到了許多胡蜂鑽進了截去一段的蘆竹叢中,還看見這些胡蜂從蘆竹飛出時,扛著土塊或發臭的小蟲子。我有了非常寶貴的研究素材,築巢蜾蠃的秘密就要揭開了。當天晚上,我就欣喜地收到了一包蘆竹和一封描述詳細情形的信。
克萊爾把築巢蜾蠃叫做胡蜂,以前雷沃米爾在提到同種的某類蜂兒時也給予相同的稱呼,但兩者的習性卻有很多不一樣。克萊爾在信裏說,胡蜂儲存在蜂巢裏的食物,是一種身材矮胖、有黑點和散發著強烈苦杏仁味的獵物。我告訴女兒,這種獵物是一種有紅色鞘翅的膜翅目昆蟲
—楊樹葉甲的幼蟲,它屬於瓢蟲類,是最常見的生靈之一。楊樹葉甲和它的幼蟲應該都生活在鄰近的幾棵楊樹上,會把碧綠的樹葉一片片啃得千瘡百孔。女兒給我提供的這個機會,我應該毫不猶豫地加以利用,因此,我給女兒發了很多指示:這個怎麼監視,那個怎麼觀察等等。隨著蘆竹裏的居民越來越多,我還不得不讓女兒給我的昆蟲試驗室提供幾段蘆竹和載著楊樹葉甲幼蟲的小樹枝。於是,我和女兒就在兩地之間建立了一種合作關係,兩地的情況互相補充和印證。
我打開郵包,檢查蘆竹的情況,裏麵有些東西重新喚起了我早年的熱情:蜂巢成了滿盛美味的餐桌,在食物旁的卵即將孵化,新生兒吃第一口美味佳肴,一天天慢慢地開始長大,紡織工不辭辛勞地編織著它們的繭,一切的景象都像我所預料的那樣。除了我養在土堆裏毫無動靜的土蜂之外,我從來都沒感到這樣幸運過。讓我們按照順序,來看看這寶貴的資料吧。
已經有許多寄生蜂向我們展示了昆蟲是如何選優而居的。現在,這個捕獵幼蟲的家夥效仿壁蜂、切葉蜂和采絨毛的黃斑蜂,把祖先留下的遺產棄置不用,卻選用由人用剪刀削好入口的圓柱形蘆竹,人工切出的出口更加方便,比天然切口好得多。蜾蠃最初的住所是條蜂廢棄的走廊,或者是由隨便哪個昆蟲挖掘工在地裏挖得狹小肮髒的通道。最受蜂兒喜愛的是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下和幹燥的木頭管道,隻要它們發現這樣的處所就如獲至寶,迅速占為己有。蘆竹做的長廊是最好的住宅地,所以我才能在女兒的雞棚裏發現密密麻麻的蜾蠃群。
我把蘆竹水平放置,這也是符合蜂兒要求的,這樣一來,使得鬆軟的泥土、雪白的棉花和翠綠的樹葉圓墊等材料堵起來的房門能遮風擋雨。蘆竹隧道的直徑一般在10毫米左右,而蜂巢占據的長度是不能確定的。有時,蜾蠃隻占據人用剪刀截過後的那一段竹節,長短隨竹節的截麵位置而定。很少有蜂巢占滿竹節內的全部空間的,在通常情況下,如果那個節間太短了,沒有利用價值,蜾蠃就把底下的隔膜打通,以便給入口短小暢通的前廳再添加一段完整的後廳。在這樣一個長度超過20厘米的寬大巢穴裏,蜂房總數能夠達到 15個。
蜾蠃通過打通竹結的方法來擴大空間,可以看出它具有粉刷匠和木匠的雙重才能。另外,就像我們將要看到的那樣,在節間太短的情況下,木工活對它來說有著舉足輕重的意義。三叉壁蜂是另一個喜歡在蘆竹裏安家的家夥,但它要住上深宅大院,卻要花費不少工夫。無論那截兒蘆竹多麼短,我看見它總是把第一層竹結留著不動,而蜂巢就背靠著這層竹結排列著。它從不采用開個洞穿過薄弱隔膜的方法,如果願意,它當然不費什麼大力氣就能夠做到,因為當它羽化的時候,必須咬破蜂巢的天花板和蜂巢最後的封蓋,這些都是很艱苦的活兒。盡管它的大顎上有足夠鋒利的鋸齒,可惜它不知道在屏障的後麵還有一條陰暗悠長的長廊。既然蜾蠃並不清楚蘆竹的來曆,那麼它如何做得比壁蜂更高明呢?更何況壁蜂在使用蘆竹方麵比它更早、更有經驗。
除了為擴大空間而鑽通隔膜這個才能之外,作為隔牆的粉刷匠,蜾蠃和壁蜂之間不分雌雄。這兩種蜂兒在這方麵的傑作非常相像,以至於如果僅僅檢查它們的住宅,人們會弄不明白到底誰才是這項藝術傑作的締造者。在不均勻的間隔之間,兩者都有著同樣的隔牆,以及同樣從灌溉渠或河岸邊掘來的新鮮濕軟的泥做的墊圈。從材質上看,蜾蠃的泥土似乎是從鄰近的清澈的埃格河激流的兩岸采來的。
建築物主人的身份隻有從建築物細微之處才能看出。我首先是在壁蜂的特殊手法中發現這些細節的,讓我們看看它築隔牆的奧秘吧。
如果蘆竹不粗,那麼,壁蜂需要在糧倉裏填滿糧食,然後,在前麵豎一堵隔牆,用以界定蜂房的範圍,建造這堵隔牆是從頭至尾一氣嗬成的。如果蘆竹夠粗,那麼,囤糧之前壁蜂需要先著手造隔牆,同時在牆側麵鑽一個方便通行的天窗,通過天窗就能更方便地卸下蜂蜜和存放蜂卵。蜾蠃和壁蜂一樣,我通過透明的玻璃觀察到了這個天窗的秘密。在大的蘆竹裏,蜾蠃在放進獵物之前必須先圍住蜂巢,它通過一扇小洞門進出囤糧和產卵。這一切完成之後,天窗就被一個用漿狀混合物做的塞子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