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不像在我的玻璃試管裏幹活的壁蜂那樣,我並沒有看見蜾蠃是如何修築帶小窗的隔牆的,但是從它的作品可以看出它所采用的藝術手法。在小號的蘆竹裏,隔牆的中間並沒有與眾不同之處,在大號的蘆竹裏,隔牆中央有一個用塞子堵住的圓洞,由於向內突起而與其他的地方不一樣,有時它的顏色也不同。由此可見,小蘆竹的隔牆築造是一氣嗬成,而大蘆竹上的隔牆是分步完成的。
正如我先前所說的那樣,我們很難從巢穴中區分哪個是蜾蠃的家,哪個是壁蜂的巢,但是,有一個非常奇怪的特征能使人不需破開蘆竹就知道屋內住著誰。壁蜂采用與隔牆同質的材料製成的厚厚塞子,堵上了自家的大門。毫無疑問,蜾蠃也肯定將自家的大門關得非常嚴實,隻不過在壁蜂封門的基礎上它運用了更加先進的藝術手法。
它會在容易因冰凍和潮濕而變質的土質塞子的外麵,塗抹上一層厚厚的泥土和碎木質纖維的混合膠,好像我們在酒瓶蓋上塗抹紅色蠟封一樣。
蜾蠃巢中的這些纖維取自於經日曬雨淋而變質變白的蘆竹,它用長刨把這些粗纖維刨成碎屑,然後咀嚼、弄碎。胡蜂和馬蜂就是這樣把變軟腐爛的木頭做灰紙原材料的,但是,蜾蠃並不是在造紙,況且它還遠遠不能將那些纖維磨成能夠造紙的碎屑。它隻是弄碎後再篩選一下,將泥巴和這些纖維攪在一起,這樣,在抵抗破碎上要優於單純的泥土,因為這裏麵的濕軟泥的成分與隔牆和大門塞子的材質都一樣。用這種材料塗層效果十分明顯,在經曆幾個月的惡劣天氣後,壁蜂的那扇土門已經轟然倒塌了,而蜾蠃的門由於在外麵鍍蓋了一層纖維混合物,所以仍完好如初。
說完築巢的藝術,接下來就看看它們的食物吧。蜾蠃家族隻偏愛一種美食
—楊樹葉甲的幼蟲。春末,這種幼蟲和成蟲一起,會把楊樹的樹葉啃得體無完膚。在我看來,獵物吸引蜾蠃的並不是它的外貌,更不是它的氣味。這是一種身材矮胖結實的蠕蟲,肥肥的、皮膚光禿禿的、白白的肉色底上有著一排排又黑又亮的點,特別是背部4行排列的結構不同,正中的2行隻是普通的黑點,側麵 2行呈一個個無頭圓錐形的小小隆起,毛孔頂上有孔;在腹部有13行這種黑點,其中 4行在上邊,兩側各3行,腹部下邊還有3行;除了最後兩節,背上每節腹節都或左或右立著一個小錐,同樣,在後胸和中胸上也分別有一個小錐無序地隆起,這兩個比別的都大得多,總之,共有9對小錐黑點。
如果有人冒犯了這家夥,那麼它身上的9對小錐就會分泌出一種具有強烈苦杏仁味的乳白色液體,這是硝基苯—密化油的味道,濃得嗆人,噴射化學藥水是一種自我防衛的方法。隻要用一根麥稈搔搔它的癢或用鑷子抓住它的爪子,那9對小錐就會立即噴發,擺弄它的手指也會變得臭氣熏天,讓人隻好扔掉這隻全身臭烘烘的蟲子。假如它想要跳到人身上,它會令人討厭,這樣它就達到目的了。
但是,人類對它是不足為慮的,真正的死對頭是蜾蠃,蜾蠃會不顧藥水的噴射,抓住楊樹葉甲脖子上的噴霧器,然後注射幾支麻醉針,就讓它蜷成一團。所以,它首先要防備的是蜾蠃,但這可憐的蟲子對蜾蠃卻束手無策。鑒於獵手隻垂涎於楊樹葉甲的幼蟲,我隻能相信,在蜾蠃眼裏,楊樹葉甲的這種臭藥水味聞起來反而是香美無比,防禦的體液變成了致命的誘餌。禍福總是相伏相倚,任何保護手段也是如此,有對自己有利的方麵,就不免有對自己不利的一麵。
我不記得在哪兒看到過,南美苦蝶由於帶苦味而使得鳥兒敬而遠之,而不帶苦味的蝴蝶卻成了鳥兒熱衷的美食。這些受害者到底有什麼過錯呢?它們雖然沒能擁有那種難聞的苦味,但它們能運用擬態性模仿苦蝶,我想鳥兒曾經在它的偽裝下被欺瞞過。
這是為生存而改變外形的一個活生生的例子。苦蝶的確是由於它的苦味才逃得一劫的嗎?在鳥兒中有沒有喜歡苦味的呢?對於喜歡苦味的鳥兒來說那種用於防禦的味道是不是適得其反呢?在我的園子裏,我發現了一種蟲子有著討厭的味道,散發的氣味令人作嘔,但它卻跟別的蟲子一樣,也有天敵。如果生存中的奮鬥隻為了得到散發味道的藥水瓶,那麼這種奮鬥是愚昧的表現。楊樹葉甲的幼蟲應該不帶藥水瓶,這樣它就能避開最可惡的蜾蠃,它的死對頭正是被這種氣味引到這兒來的。
沒有苦味的蝴蝶給我們生動地上了一課。為了躲避可怕的天敵,它們披上了苦蝶的偽裝。啊,誰能好心地告訴我們,作為鳥類的美味,那些光溜溜的幼蟲竟然沒有一個敢穿上帶有葉甲式的黑色紐扣的外衣,就算沒有防衛的毒氣,它們至少也應該具備可以迷惑天敵的外表。多麼愚昧無知的小家夥們!居然沒有想到過用擬態來保護自己!
然而,我們不要去責備它們,因為這不是它們的錯。它們就是它們,它們的外貌不是由天敵能夠改變的。
葉甲用的防禦液體具有汽油的特性,它能在紙上染出透明的印跡,然後又能揮發掉。如果不是時間和工具有限,我非常願意對這種化學產品進行一番研究。我相信,這種東西可以像蠑螈和蟾蜍的乳狀分泌物一樣,用試劑加以研究,還是把這個問題留給化學家吧。
葉甲除了身上的9對小錐外,它還有另一種同時具有防禦和運
動功能的保護裝置。幼蟲可以隨意地將腸尾鼓成琥珀色的大囊泡,從那兒能滲出一種無色或淺黃色的液體。由於我用於收集液體的細紙帶總是騷擾了蟲子而受到汙染,因此,要辨別出這種液體的氣味非常困難。但是,我還是從中聞到了一股淡淡的硝基苯的氣味。葉甲這兩種分泌物之間是否存在著某種聯係呢?很有可能。我猜想其中還有些特殊的功效,下麵蜾蠃將告訴我們其中的奧秘。
在等待蜾蠃告訴我們之前,我可以告訴大家,蟲子會用囊泡促進自己長大。由於腿不長,所以這時背著巨大囊泡就成了累贅。幼蟲變態時,是用肛門固定在楊樹樹葉上的,其意義會在適當的時候再說出來。化蛹時,幼蟲將皮完整地向後褪,最後蛹被半包裹在蛻下的皮中。蛹到了破繭的時候,成蟲掙脫了枷鎖,而兩件舊衣服一件半裹著,另一件被肛門固定著留在樹葉上,蛹期大約需要20天就足夠了。
我不能偏離了主題在葉甲的幼蟲身上浪費時間,我應該回到我該說的領域
—蜾蠃的故事。
我看著葉甲的幼蟲被放進蜾蠃的儲藏室裏,我計算了一下,一截兒蘆竹裏有
17間屋子,都裝滿或差不多裝滿了糧食。其中有些不是靜靜地躺著蟲卵,就是住著剛剛孵化才吃第一口食物的幼蟲。在食物最充足的房間裏,放著 10條肉味鮮美的蟲子,在最差的房間裏隻放了3條。我還發現,一般情況下,樓層越高食物越少,越是往下越充足,但也沒有十分明確的遞進規則。這可能與雌雄兩性不同的食量有關:住在下麵的雌蜂更為健壯,也晚熟,所以吃得較多;居住在上麵房間的雄蜂的身材較小,比較早熟,吃得不多。另外我還認為,食物的大小、老嫩和肉的多少可能是引起糧食數量變化的另一個因素。
獵物不論大小,都是完全不能動的。我用放大鏡仔細觀察,但卻看不到獵物觸須、跗節和腹部有任何動靜,哪怕是微微的顫抖,這些可是捕獵性膜翅目昆蟲受害者最常見的生理現象呀,然而什麼跡象都沒有。難道被蜾蠃打了針的幼蟲真的一命嗚呼了嗎?這樣儲備的食物不就真是一動不動的死屍嗎?其實,完全不是。它們紋絲不動,但也可能體內存有一點兒氣息。
我在那捆蘆竹裏的蜂巢中發現已經完全發育成熟的大個兒幼蟲,它們的尾部與房間的牆壁連接起來。這個細節表明,幼蟲是在變態期臨近時被捕獲的,它雖然被蜇針刺傷,但仍做了習慣性的變態工作。
不管是在土隔牆上還是蘆竹管壁上,它都像固定在楊樹上一樣牢牢地倒掛在毗鄰的支撐物上。它的外表沒有一點兒頹廢,肛門的連接也是恰到好處,以至於使我希望看到它被刺傷的皮膚裂開,變態成蛹。我的希望一點兒不帶誇張,可以通過試驗來獲得,但是事情發展的結果並沒有滿足我的希望,當我把幼蟲從屍體堆裏連同其支撐點一起抽出安置在安全的地方後,沒有一隻為了變成蛹而固定自己的幼蟲還有任何反應。然而,它們已經證明,既然蟲子還有力氣對變態做出必要的準備,那麼,幼蟲體內應該還藏有一點兒維持生命的機能。
另一個現象也否定了蜾蠃儲存死屍的可能性。我從蜾蠃的儲存間裏取出
12隻幼蟲,把它們放入玻璃試管中,並蓋上棉花塞子。生命的跡象就是蟲子還保持新鮮,皮膚白中泛淡玫瑰色,死亡及腐敗的信號就是蟲子變成褐色。
18天以後,其中1隻蟲子出現了褐色;31天後,另1隻也宣告死亡;44天後,還有6隻胖乎乎、鮮活的家夥;最後1隻蟲子持續了2個月之久。在二氧化碳的作用下真正死亡的幼蟲,沒有幾天就會變成褐色。
正如我想的那樣,築巢蜾蠃產卵的特點與以前觀察腎形蜾贏得到的情況如出一轍。築巢蜾蠃把第一個卵放了進去,放在屋子的最深處,然後按照捕獵的順序堆放糧食。這樣糧食的消耗就會按照從陳到新的順序進行。
我堅持要弄清楚,卵是否和我從黑胡蜂和腎形蜾蠃那裏看來的一樣,被一根一端固定在蜂巢上的細絲吊住,像一個鍾擺。我確信,一種與腎形蜾蠃同屬的蜂卵是適應這種細絲懸掛法的。我擔心的是,從女兒那裏回來需要長途跋涉,車子的顛簸會破壞這個嬌弱的鍾擺。現在我還記憶猶新,當我從女兒那裏把屋頂搖掛著腎形蜾蠃卵的蜂巢搬出來時,是多麼擔心和小心啊!車子對所載負的珍貴東西一無所知,會把事情變得很糟糕。
然而,令我瞠目結舌的是,事情並沒有出現讓我擔心的情形,在多數較新的蜂巢裏,我發現卵一個個完好無損地懸掛著,有的在蘆竹的拱頂,有的在隔牆較高的一邊,懸吊的細絲勉強可見,約有1毫米長,卵呈圓柱體,大約有3毫米長。將蘆竹放在透明的玻璃試管裏,我能夠親眼目睹整個孵化過程,孵化一般在蜂巢關閉的3天後開始,而且很可能就是在產卵後的第4天。
我看見的新生兒差不多個個頭朝下,整個都鑽在卵膜的鞘裏。小家夥在裏麵非常緩慢地蠕動著,吊著的細絲也隨之拉長,懸掛點那一端的起點線很細,而卵開始蛻皮的那一頭的線要明顯粗得多。小家夥的頭碰到了旁邊散發著香味的美食,於是,這柔弱的新生命輕輕地張開了嘴巴,開始了它第一口的美餐。如果我搖蘆竹,它就會立即放棄可口的美餐並往卵鞘裏縮進一點兒,然後,當它感到安全時,又蠕動出來重新開始咬已經下口的地方。然而,有時候對晃動它也會置若罔聞。新生幼蟲懸吊在細絲上要持續大約1天左右,之後,幼蟲會變得調皮,它會掙脫懸絲帶,開始正常的生活。甜美可口的美餐能夠養活它12天左右,吃飽喝足後,它就開始幹做繭的活兒了,然後在繭裏麵保持黃色幼蟲的狀態,一直睡到次年的5月。
追蹤蜾蠃捕獵及織繭的生活是一件非常枯燥乏味的事情。吃硝基苯那種口味極其辛辣的菜、編織繭這種琥珀色的精細織物,沒有什麼值得我浪費口舌了。
在結束這個話題前,我將說明一下懸卵與胚胎形成的問題。任何圓柱形的昆蟲卵都有前、後兩端—頭和尾。那麼,幼蟲是從前端孵出的呢,還是從後端孵出的呢?
“從後端 ”,黑胡蜂和蜾蠃回答我們。卵被固定在蜂巢壁上的那一端,很顯然是輸卵管的第一個出口,因為在把卵扔在空中之前,母蜂必須先把用於懸掛的細絲固定在某個位置。由於卵巢的管子和輸卵管太窄,無法翻轉,於是,尾部那一端就先滑出。因為新生兒和胚胎的方向是相同的,所以,在細絲末梢它就擺出了頭朝下臀部朝上的姿勢。
“從前端”,土蜂、飛蝗泥蜂、砂泥蜂和所有將卵固定在獵物一點上的捕獵性蜂類,它們是這樣出生的。的確這樣,它們的卵總是以頭部一端,與由蜂母親謹慎地挑選出的獵物的某個確定的點相連。因為對新生兒的保護和對糧食的保存都要求在那兒,並且隻有在那兒新生兒才可以開始吃第一口的美餐。基於同樣的原因,固定在獵物上的那一端最先來到了這個世界。
從兩個對立端出生是一個事實,所以,卵不是被連接到蜂巢的牆壁,就是被吊在另一個支點上,不管是哪種,都要求卵在卵巢和輸卵管中必須有一個相反的方向。這樣,新生兒的顎下才會有食物,即使它毫無經驗,食物送到了嘴邊,它也不至於餓死,這就是整個問題中最實質的因素。我請求胚胎學家拋開宿命論的觀點,從原生質能量上幫助解決這一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