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係列的動作,尤其是對頸部的擠壓,馬上達到了大頭泥蜂想要的目的:嗉囊裏的甜美蜂蜜被擠回到蜜蜂的口腔內。我看到一些帶著香香的花粉味的小水滴湧了出來,一擠出來立即就被貪婪的大頭泥蜂吸進了嘴裏。這個獵手還貪婪地將死者伸長的帶有甜味的舌頭吸入自己口內舔了又舔。接著它再一次在死去的蜜蜂的頸部、胸部搜索,再一次將自己榨汁機一般的腹部壓在蜂蜜罐上。甜美的蜂蜜流了出來立即被吸食。蜜蜂嗉囊裏的蜂蜜就這樣一點一點地被擠了出來,被大頭泥蜂吸食一空。奢侈享樂的大頭泥蜂用這種殘酷的手段,在蜜蜂已經死去的屍體上享受這頓酣暢淋漓的美餐,令人慘不忍睹。
我一直在一旁靜靜地觀察它進食,這種凶殘的進餐方式一般要持續 30分鍾以上,最後大頭泥蜂才心滿意足地將蜜蜂幹癟的屍體拋棄了。在鍾形罩頂部散步一圈後,貪婪的掠奪者又回到蜜蜂幹癟癟的屍體上進行一番慘無人道的擠壓,然後吮吸屍體的口腔,直到最後一點兒甜味也沒有了。
我用另一個辦法驗證了大頭泥蜂對蜜蜂糖汁的酷愛。當第一具屍體被吸幹後,我把第二隻蜜蜂放入鍾形罩內,它被迅速地從顎下刺死,然後大頭泥蜂將它放在腹部下擠壓以獲得蜂蜜。緊接著,我又放入第三隻蜜蜂,同樣慘遭厄運。但這個貪食的強盜一點兒也不滿足,我又放入 2隻,大頭泥蜂仍來者不拒。我的檔案裏記錄著:在眼皮底下,一隻大頭泥蜂殘暴地殺死6隻手無寸鐵的蜜蜂,榨光了所有的裝 滿甜美蜜汁的嗉囊。屠殺結束了,並不意味著大頭泥蜂貪婪的欲望已經得到了滿足,而是我手中沒有了獵物,幹燥的8月裏很少有鮮花,因此,在荒石園很少有蜜蜂。一次性吸光6隻蜜蜂嗉囊裏蜜汁的大頭泥蜂,是一個多麼貪婪的家夥!如果我可以不斷地給它提供小蜜蜂的話,那麼這沒吃飽的家夥大概還會流口水吧!所以,我不為已沒有蜜蜂而感到遺憾。
在我上麵所講的細節中,雖然隻要一點就能勾勒出大頭泥蜂凶殘的本性,但是,大頭泥蜂也有本分的生存方式。在花叢中,它也和其他膜翅目昆蟲一樣,在那兒勤勞地吮吸著花粉,沒有蜇針的雄性大頭泥蜂更不知道有其他的生存方式。雌性大頭泥蜂也采集普通的花蜜,但也不放棄那些屠殺。
有一個賊鷗的故事,當它看到滿載而歸的魚鷹靜靜地飛在水麵上的時候,就迅速地撲上去。它用嘴不停地啄魚鷹的喉部,當魚鷹無奈地放鬆獵物時,它就立即躍到空中,將掉下來的獵物叼到自己的嘴裏。但受騙的魚鷹隻是在頸部下方受到了傷害,而大頭泥蜂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野蠻強盜,它閃電般地撲向猝不及防的蜜蜂,一招就置對方於死地,最後還要把死蜜蜂肚子裏的蜂蜜一點兒一點兒地擠出來享用。
我一直堅持用“享用 ”這個詞,為了論證我的觀點,特地舉出一些理由更充分的例子。為了研究膜翅目捕獵性昆蟲如何爭鬥,我在飼養它們的籠子裏養了幾棵長勢良好的穗狀花植物。我在一簇菊蕊上滴了花蜜,並且根據需要不斷更新。這樣做的目的,是為昆蟲提供必需的獵物,而這並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在裏麵的昆蟲盡情享用著甜蜜的茶點,滴了蜜的花朵是很受歡迎的,但對大頭泥蜂來說卻顯得沒有那麼重要,每天我隻要不時地將幾隻活的蜜蜂放入鍾形罩內就行了,放入量就在6隻左右。它靠著從蜜蜂屍體上榨取的蜜滴生活,這些昆蟲可以飼養15天,甚至達到了3個禮拜。
不用再多說了,在飼養籠的外麵,為了生存,當時機成熟後,大頭泥蜂會屠殺勤勞的蜜蜂。蜾蠃向葉甲幼蟲索取的不過是簡單的調味料,而大頭泥蜂向蜜蜂索取的卻是以生命為代價的、盛滿甜美蜜汁的嗉囊。這群強盜在囤積的食物外,為了滿足個人私欲,對蜜蜂進行了怎樣的迫害啊!我要把大頭泥蜂交給養蜂人製裁。
暫時不太過於追究大頭泥蜂滔天罪行的主要原因,是因為我已經接受了那些目前已經了解的事實,盡管它表麵上或實際上有些殘酷。
為了得到甜蜜的蜜汁,大頭泥蜂在蜜蜂的嗉囊裏進行大肆掠奪。知道了這一點後,我將深入研究這個強盜的搶劫方法。大頭泥蜂並不遵從捕獵性昆蟲的習慣做法—將蜜蜂麻痹,而是將其殺死。大頭泥蜂為什麼非要蜜蜂的性命呢?如果稍動腦筋,就會明白其中的原因。
大頭泥蜂對蜜蜂的攻擊並沒有采取開膛破肚的方式,這種方法是在為幼蟲捕食時用的,僅僅吸食其中甜蜜的蜜汁,大頭泥蜂也沒有采取將嗉囊從蜜蜂的腹中取出來的方式。它通過一係列靈活的巧妙的擠壓動作,就像擠牛奶一樣,讓蜂蜜從蜜蜂口中吐出來。我們不妨假設蜜蜂從胸部遭受攻擊並且被麻痹,這一擊使蜜蜂失去了活動能力,但是並沒有喪命。被麻痹的消化器官仍保持著或者說稍微存點兒力氣,比如隻要被麻痹的獵物腹部不是空的,往往還頻繁地排泄糞便。又如,我曾經喂養過朗格多克飛蝗泥蜂的受害者,盡管它全身殘廢,可我用糖水也讓它存活了40多天。要是大頭泥蜂在這樣的環境下吸食蜜蜂的嗉囊,難度可想而知。蜜蜂那麼珍惜它的寶藏,它的嗉囊可不是那麼容易順從的。雖然它受到麻痹會變得遲鈍,但是在它身體內仍蘊藏著反抗侵略者的內在力量和肌體的反抗能力,它是不會屈服於敵人的擠壓的。由於被麻痹但依然殘存的生命活力,使裝滿甜美蜜汁的嗉囊緊緊地保持封閉狀態。因而,大頭泥蜂就會徒勞地咬了蜜蜂的頸部,白費力氣擠壓兩肋,因為蜂蜜是不會被擠回到口腔中的。
如果是麵對一具完全失去生命力的屍體,事情就好辦多了。蜜蜂的生命現象消失,肌肉鬆弛,胃部的收縮停止,蜂蜜在大頭泥蜂的輕輕擠壓下便會傾瀉而出,然後被吸食一空。人們看到,大頭泥蜂瞬間奪取了獵物的性命,因為這樣才能在很短的時間裏剝奪蜜蜂器官上的張力。那麼,這突然的致命殺手鐧應該選擇在什麼地方呢?殺手比我們更清楚,將蜇針刺入蜜蜂的顎下,從頸部的小白點破壞蜜蜂的中樞神經,那麼就會輕而易舉地把死神帶到小蜜蜂的麵前。
如果說大頭泥蜂是狡猾的蜜蜂殺手和盛滿蜂蜜的嗉囊的覬覦者,那麼,這種捕獵對於它來說,不會僅僅是為了得到食物這麼簡單,尤其是當大頭泥蜂與其他昆蟲一樣擁有花蜜美食時。我無法接受大頭泥蜂這種殘忍的手段,無法相信它僅僅是因為垂涎於美味佳肴,就演變成為一個不折不扣的吸血鬼。我肯定自己忽略了某些因素,那才是大頭泥蜂吸幹蜜蜂甜蜜嗉囊的真正原因。也許在我們說的這令人發指的行徑的背後隱藏了一種可以讓人接受的原因。那麼,這原因到底是什麼呢?
天地萬物都有它和諧存在的道理,我曾過於信賴這一點,因此不能相信大頭泥蜂隻是為了滿足它貪婪的食欲才對蜜蜂屍體實施殘暴的蹂躪。掏空的嗉囊又何處安放呢?它不能自己被……但是,是的……
誰知曉呢?總之 ……用這種方式,讓我嚐試研究一下吧。
母親對孩子關心的首要體現,就是讓心愛的孩子有一份幸福的家庭生活。我們僅僅了解到大頭泥蜂的捕獵是為了獲得一頓可以大飽口福的美餐,現在讓我們一起觀看一下大頭泥蜂是怎樣為了它的孩子去獵取食物的吧。這樣的行為很容易看得到,當它隻打算痛快地喝幾口美漿時,它會在吸幹蜜蜂嗉囊裏的蜜汁後立即把蜜蜂丟掉。這隻已經沒有蜜的幹癟蜜蜂,對於它已經沒有一點兒用處了,蜜蜂的屍體可能就地被風幹,也可能被螞蟻搬回自己的巢穴。相反,如果它打算將蜜蜂的屍體帶回家作為孩子出生時的母乳,那麼,它就會用中間兩足將蜜蜂抱起,用剩餘的足行走,它在鍾形罩邊來回轉圈,試圖尋找一條帶著食物能離開的出路。當它覺得在這環行線路上不能找到出口時,於是就用靈敏的觸角和靈活的嘴巴抓住蜜蜂屍體的腹部,用6足鉤住
光滑、垂直的玻璃罩表麵,一步步地攀上罩壁。它費盡了力氣,終於到達鍾形罩的頂部,然後稍作一會兒休息,最後又回到罩底,重新開始新一輪的循環,在固執地費盡心機以後,大頭泥蜂才決定放下蜜蜂的屍體。如果大頭泥蜂沒有被罩住,那麼,它對拖拽蜜蜂屍首的這份堅持,充分說明了它會把小蜜蜂帶回家裏去。
這些為了哺育幼蟲而捕獵來的蜜蜂,都是從顎下被蜇針刺死,它們都是已經沒有生命跡象的屍體,也遭到了大頭泥蜂瘋狂野蠻的折磨、擠壓、被吸走了蜂蜜。在各種對比之下,為了供給幼蟲食物的捕獵與隻為了滿足自己的食欲的捕獵,沒有一點兒不同。
由於對鍾形罩裏的生活充滿了討厭的情緒,大頭泥蜂會產生某些異常的行為,因此,我需要知道它在自然條件下是怎麼做的。我曾悄悄地潛伏在大頭泥蜂的家門口,長時間地窺視,這種觀察要比鍾形罩內耗費更多的時間。我枯燥乏味地等待,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於慢慢地有了收獲。大多數大頭泥蜂得手之後,就抓著捕獲的蜜蜂立即回到蜂巢內,另一些飛進了附近的荊棘叢中。在那兒,大頭泥蜂將小蜜蜂的屍體放在自己如同榨汁機一般的腹下,一點一點擠出體內的蜂蜜,然後貪婪地吮吸。等到這些吸食工作完成後,它就把幹癟的蜜蜂的屍體放入儲藏間內。以上的懷疑就此煙消雲散了:作為給孩子們儲備的糧食蜜蜂屍體,需要事先精心地榨幹蜜汁。
由於我可以在現場觀察,那麼讓我靜下心來了解大頭泥蜂自由的生活習性吧。那些用麻醉手術來捕獲獵物的昆蟲,在產卵前就在儲藏間儲滿食物,把孩子們的口糧全部早早地收集好;但是大頭泥蜂不能如法炮製,因為它儲存的是獵物的屍體,而在短短幾天內,屍體就會腐爛變質。因此,大頭泥蜂必須運用泥蜂的方法,讓幼蟲隨著成長階段間斷地獲取必需的食物。我的推斷也被事實證明了。我剛才用“枯 燥乏味”來形容我在大頭泥蜂家門附近漫長焦急的等待。真實的情形就是這樣,而且這些等待比為了觀察泥蜂給我帶來的痛苦更勝一籌。
當時麵對著節腹泥蜂、象蟲、黃翅飛蝗泥蜂的洞穴,看到它們來來回回忙碌不停,對我來說,還是一件非常有趣十分開心的事。一隻雌蟲剛剛回到家中,立即又踏出家門,一會兒又帶回一隻獵物,隨後又出發打獵。它不停地來來往往,間隔時間很短。一直忙碌到儲藏間已經被食物裝得滿滿的。
大頭泥蜂的蜂巢看似非常安靜,沒有什麼活力,即使在一個有大量大頭泥蜂出沒的地方也是這般情形。我的等待白白持續了整整好幾個上午和下午,我極少看到大頭泥蜂母親會帶著一隻蜜蜂一起飛回家中,立馬又出去再次捕獵。一個大頭泥蜂一天最多獵取兩隻獵物——
它是個懶惰的家夥!這是我長期觀察的結果。是它間斷的飲食習慣造成了這種惰性,一旦家中暫時儲存夠了用的食物,大頭泥蜂母親就會足不出戶了,直到家裏沒有食物時才再度出門捕獵。在更多的時間裏,它隻是一門心思躲在家裏挖掘地下室。地下室挖好時,我就會看到這工程的土方被一點兒一點兒地推到地麵上來了。除此以外,它家的門口沒有任何活動的跡象,仿佛大頭泥蜂的聚居地沒有房客一樣。
拜訪大頭泥蜂地下洞穴,並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狹長的洞穴垂直或水平地一直延伸到堅硬的泥土下1米左右,這時,鍬和鎬是不可或缺的助手,但這還不能完全滿足觀察的需求。同樣,挖掘的工作也是不盡如人意,在這條長長的長廊的末端,用鐵絲也無法伸到的地方,是一個個橢圓水平向的小儲藏室。我沒有辦法觀察到這些小房間的數量和布局。
一些小房間中已經裝入了大頭泥蜂的繭,這種細長的繭是半透明的,跟節腹泥蜂的繭一樣,也像一種瓶身橢圓、瓶頸逐漸縮小的試驗瓶。在細頸的末端可以看到已經變黑、變硬的幼蟲的糞便,繭被固定在小室的底部,除此以外,沒有別的支撐物。這就好像一個短的狼牙棒,靠著把手頂端,沿洞穴水平方向立在那兒。另外一些單間裏住著一些發育階段不同的幼蟲,白白嫩嫩的幼蟲正在嚼食母親準備的美食。在它們的旁邊堆放著已經消費過的食物殘渣。最後還有一些單間裏存放著完整無缺的沒食用的蜜蜂屍體,蜜蜂胸口上放著一個大頭泥蜂卵,這就是幼蟲出世時的第一口母乳。隨著幼蟲慢慢長大,另外需要的食物也隨之不斷地被母蜂供給。這樣一來,就證實了我的推想:大頭泥蜂這個蜜蜂殺手,同泥蜂這個雙翅目昆蟲的殺手一樣,也將卵產在第一隻儲存起來的蜜蜂的屍體上,然後分餐給孩子補充奶水。
獵物的問題已經解決了,另一個問題還十分有研究價值:是什麼原因在喂養幼蟲之前大頭泥蜂母親首先要吸幹蜜蜂屍體內的蜂蜜呢?
我在前麵提過並且強調過,大頭泥蜂的殺戮和壓榨蜜蜂,不能隻是以為了滿足自己的饞口作為借口。掠奪勞動者的財富這也就罷了,我們每天都能看到類似的情景,但是把勞動者殺死,吸幹它的胃,這種捕殺的做法似乎太過分了點兒。放入儲藏間的蜜蜂被擠壓過,並且被吸幹了體內的蜂蜜,令我的腦海中突然閃現了一個念頭:加了果醬的牛排並不是所有人的愛好,同樣,對於大頭泥蜂的幼蟲來說,抹了蜂蜜的蜜蜂肉可能是一盤很令人討厭的、有害健康的菜肴。當吃肉的大頭泥蜂幼蟲嘴邊出現蜜蜂的蜜包時,它會如何應對呢?尤其是偶爾咬開蜜蜂的嗉囊,蜂蜜沾染了幼蟲的美味時,它會如何反應呢?口味刁鑽的幼蟲會怎樣看待這種食物呢?這個小吸血鬼能夠對混有花蜜味並且微有變質的蜜蜂屍體不感到一點兒惡心嗎?妄下結論沒有一點兒意義,我應該去觀察,去看清事實的本相。
我有一些已經長到一定程度的大頭泥蜂幼蟲,但是我向它們供應的是我捕獲的飽食了迷迭香花蜜的蜜蜂屍體,而不是洞穴中被榨幹了蜂蜜的獵物。我提供的蜜蜂是我打碎頭部致死的。這些蘸了蜜的美食,受到了躍躍欲試的幼蟲們的歡迎,我相信了我一開始的推斷。但是不久後,我養的那些大頭泥蜂嬰兒們一個個精神頹廢萎靡,食欲不振,隨便地東咬一口,西碰一下,最後接二連三地全部死在了蜜蜂屍體旁邊。這表明我的努力功虧一簣,我沒有一次成功地通過我的喂養使幼蟲長到織繭期。可是,作為一名稱職不缺少經驗的“養父 ”,我飼養了那麼多各種各樣的可愛的昆蟲,它們在我的舊沙魚罐頭盒裏與在天然洞穴裏一樣健康成長!我並不對這次的失敗感到沮喪,因為我的嚴格認真至少對其他工作有所幫助。這次失敗也許是因為我房裏的空氣和鋪著的幹沙,對大頭泥蜂幼蟲細膩的皮膚有損害健康的影響,它們已經適應了柔軟略微潮濕的地下土壤。讓我嚐試用別的辦法進行試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