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時候,我萬分地崇拜肯迪拉克雕塑,因為他知道天牛有嗅覺天賦,僅僅靠著嗅到的一朵玫瑰花香味,就能產生各種奇思妙想。在20年間,我一直對此深信不疑,滿足於聽取這個富有哲學思想的教士的神奇說教。我以為有一天我會看到,隻要輕輕地嗅一下,肯迪拉克的雕塑就能產生視覺、記憶、判斷能力和所有心理活動,會活過來,就像一粒石子可以在一潭死水中激起層層漣漪。然而,在從昆蟲那裏我得到了一些真理,使我放棄了這種幻想。在這裏,天牛將告訴我們,昆蟲世界的一些問題比肯迪拉克的說教更深奧。

當寒冷的冬季即將來臨的時候,我開始著手儲備過冬時取暖用的木材,忙碌為我每天的寫作帶來了一點點消遣。伐木工在我再三要求下,讓我選擇了木區內年齡最大並且全身滿是蛀痕的樹幹。對我的古怪要求,伐木工感到好笑,不理解我為什麼會需要這些蛀痕累累的木材。在他看來,優質的木材更容易燃燒。當然,我肯定有我自己的如意算盤,按照我的要求,這忠厚的伐木工為我提供了一些蛀痕累累的木材。

現在輪到我來觀察了。在漂亮的橡樹幹上,可以看到一條條傷痕,有些地方甚至裂開了很大的傷口,帶著皮革味道的褐色樹脂在傷口處閃閃發光。咬壞了的樹枝,齧噬了的樹幹,那麼在樹幹的側麵又會有什麼東西呢?我要研究的珍貴寶貝就在那裏。在幹燥的溝痕中,不同種類的過冬昆蟲已經提前做好了過冬的準備。吉丁的傑作是一條扁平的長廊,壁蜂已經用嚼碎的樹葉在長廊中築好了溫暖的房子,在寬敞的前廳和蛹室裏切葉蜂已經用樹葉製成了睡袋,可是,在多汁的樹幹裏,正躺著休息的是毀壞橡樹的罪魁禍首—天牛。

與那些生理結構合理的昆蟲相比,天牛的幼蟲顯得非常的奇怪和特別,就像一節能夠蠕動的小腸。每年的中秋時節,我都能看到兩種年齡段的天牛幼蟲:一種是年長的,有一根手指般粗細;另一種是年幼的,隻有粉筆直徑大小。除此以外,我還看到過顏色深淺不同的天牛蛹,以及一些完全成形的天牛。到了天氣暖和的時候,它們就會從樹幹懶洋洋地爬出來。在樹幹中,它們大約要生活3年,在這樣漫

長孤單的囚禁日子裏天牛是怎麼熬過來的呢?天牛沿著粗壯的橡樹幹內緩慢地爬行,它們挖掘通道,食物便是挖掘出來的木屑。修辭學中有個比喻叫“約伯的馬吃掉了路 ”,而天牛的幼蟲真的是實實在在地吃掉了路。它黑短的螯牙非常強健,像木匠的半圓鑿,又像一把無鋸齒邊緣鋒利的湯羹,天牛的幼蟲就是用它來挖掘通道的。幼蟲吃掉被鑽下來的碎屑,再經過消化,然後排泄出來,堆積在幼蟲身後,留下一條被齧噬過的痕跡。挖掘工程產生出來的碎屑都被幼蟲吞進了肚子裏,同時也為幼蟲開辟出了前進的空間。幼蟲一邊吃飯,一邊修路。

隨著工程的進展,幼蟲不斷地前進,一條道路挖掘出來了,排泄出來的殘渣也不斷堆積在了身後。所有的天牛幼蟲一般都是這樣做的,同時獲得了食物和安家的地方。

天牛幼蟲呈現出杵頭的形狀,它將全部肌肉的力量集中在身體前半部,目的是為了讓兩片半圓鑿形的大顎能正常地工作。另一個優秀的木匠吉丁幼蟲,也是用相同的方式進行工作的。吉丁幼蟲用來猛烈挖掘堅硬木層的那部分身體,肌肉強健,很粗大,但是身體的後半部分隻需跟在後麵,所以顯得較纖細。因此,整個杵頭的形狀顯得更為誇張。最重要的是,用作挖掘工具的大顎應該有強力的支撐和強勁的力量。天牛幼蟲用圍繞嘴邊的黑色角質盔甲來加固它的兩片半圓鑿狀的大顎。這一部分除外,幼蟲其他部位的皮膚細膩得如緞麵,潔白得如象牙。這種細膩與潔白是由於幼蟲體內有營養豐富的脂肪層,可是這對飲食貧乏的昆蟲來說簡直不可想象。確實,天牛幼蟲整天唯一的事情就是不停地啃嚼。天牛幼蟲不斷吃進胃裏的那些木屑不間斷地給自己補充微量的營養成分。

天牛幼蟲的足是退化的器官,分成了三節,第一節呈圓球狀,最後一節呈細針狀。僅僅隻有1毫米長的足,對於爬行起不到任何的作用;因為身體肥胖,它們夠不到支撐麵甚至連身體都支撐不了。不過,天牛幼蟲具有另外一種類型的爬行器官。花金龜幼蟲已經向我們展示了是如何將正常的俯麵爬行顛倒過來,如何利用纖毛和脊背的肥肉來進行仰麵爬行的。天牛幼蟲更為靈活,它既可以仰麵爬行,同時又可以俯麵行走。它背離常規,是因為長在背部的爬行器官取代了胸部軟弱無力的足。

天牛幼蟲腹部的前7個環節,背麵和腹麵各長有一個四邊形平麵 的步泡突。背麵上的步泡突以背部的血管為界,再一分為二;而腹部下麵的四邊形平麵則看不出有兩部分。這就是天牛幼蟲類似棘皮動物步泡突般的爬行器官,可以使幼蟲隨意膨脹、突出、下陷、攤平。天牛幼蟲首先鼓起後部的步泡突,壓縮前半部的步泡突,隻有這樣它才能夠前進。因為表麵粗糙,後麵幾個步泡突先將身體固定支撐在窄小的通道壁上,隨後壓縮前麵幾個步泡突,同時身體盡量伸長,以此來縮小身體的直徑,於是,它就向前滑動爬行半步。緊接著,它還要在身體伸長後,將前部步泡突鼓脹起來作為支點,同時後部步泡突放鬆,讓體節自由收縮,這樣才能把後半部身體拽上來,才算走了完整的一步。

天牛幼蟲借助背部和腹部的雙重支撐,交替收縮和放鬆身體,就像工件在模子裏一樣,能在自己挖掘的長廊中進退自如。但是如果隻能用一個背腹麵的行走步泡突,那它就不可能前進。如果將天牛幼蟲放在光滑的桌麵上,它慢慢彎起身體亂動著、伸長、收縮,可就寸步難行。一旦將天牛幼蟲放在有裂痕的橡樹幹上,由於樹表粗糙,凹凸不平,好像被撕裂下來似的,它就可以從左到右,又從右到左緩慢地扭曲身體的前半部,抬起、放低,然後不停地重複,這也是最大的行動幅度。退化的足仍舊在那兒紋絲不動,沒發揮一點兒作用。如果在橡樹內爬行真的使它退化了最初發達的腳,那麼完全沒有這些腳不是更好嗎?它為什麼還長著這樣的足呢?在環境的影響下,幼蟲長了步泡突,真是神奇了,但是又留下了殘足,是不是不合常理呢?天牛幼蟲的身體結構是不受生存環境的影響呢,還是服從其他法則?

如果成蟲足的前身是這些殘弱的足的話,那麼,成蟲敏銳的眼睛卻在幼蟲身上絲毫找不到任何微弱的視覺器官的痕跡。在厚實黑暗的樹幹內生活,用視覺來幹什麼呢?另外,在橡樹內生活,沒有任何聲響,聽覺也毫無用處。在沒有聲音的地方,為什麼還需要聽覺能力呢?所以,天牛幼蟲也同樣沒有聽覺。如果有人提出懷疑,下麵的試驗可以解答。

為了能跟蹤這個正在工作的橡樹內的居民,我剖開樹幹,留下了半截通道。非常安靜的環境裏,幼蟲一會兒挖掘前方的長廊,一會兒停下來休息片刻,休息時,它用步泡突將身體固定在通道兩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