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終南山上又至春日,溪水潺潺,野花盛開,古墓入口的藤蔓上開滿了一串串的不知名小花,清幽芬芳。
習武之人不畏寒暑,龍衍已換上了春衫,洪淩波也脫去了大毛的厚緞子衣裙,著了淺碧色的對襟長衫和鵝黃色的百褶裙。這一日天氣甚好,兩人對坐在石室天井的石桌前,正好一抹陽光直射,飛塵亂舞,暖意融融。洪淩波低著頭,一手握著琴譜,一手在古琴上輕撥慢撚,琴聲悠然徐長,在石室裏反複回蕩著,頗有寧靜致遠的意境,龍衍就在這種氣氛裏,坐在她對麵拆閱信件。
信紙是南麵的,摻著上好的蠶絲,紙麵潔白細膩而又有光澤,輕扯不爛,右上角用春日的初綻桃花染上了淡淡的粉紅,鑲嵌了零星幾瓣小巧可愛的鮮嫩花瓣,正是桃花箋。然而寫在這張昂貴精致的信紙上的字跡卻陽剛豪邁,從字跡便可辨別出,寫信的人定然是個不拘小節豪爽大方的男人。
洪淩波抬頭看向自家師兄,見他眉目柔和,嘴角含笑,不由好奇道:“師兄,陸二哥在信裏說了什麼?”
沒錯,寫信的正是陸家莊的二爺陸立鼎。
龍衍笑道:“立鼎的夫人懷了身孕,再過幾個月就要臨盆,他高興極了,來信報喜。”這一胎想必就是那陸無雙了,好在陸小二在信裏說想要個女兒,看來倒可如願以償。
洪淩波抿嘴一笑:“那真是恭喜陸二哥了,不過,隻是如此嗎?我總覺得師兄特別開心呢。”
龍衍點點頭道:“師妹果然了解我。這回不光是立鼎的夫人,師姐也懷孕了,隻是月份尚淺,恐要到下半年去。”
“當真?”洪淩波驚呼一聲,喜悅道,“師姐一直都想要再生一個孩兒,如今可算好啦!也不知道是個男孩還是女孩!”
龍衍含笑。無論是男孩還是女孩,都是意外之喜,師姐從成親到生下阿寶中間隔了八九年,本以為就算再能有一個,也得等上個許多年,沒想到這就有了。陸家莊上幾代都是獨苗,好容易到陸氏兄弟這一代有兩個,倘若開枝散葉,人丁也就能漸漸興旺起來。對他來說,陸無雙是必然出現的存在,但師姐的這兩個孩子,卻代表了命運也能去改變,將來楊過的人生,自然也能改變!
他把信紙擱到一邊,道:“師姐那邊隨信送了許多東西來,有幾個匣子是給你的,裏頭都是南邊時興的首飾,還有十幾匹綢緞,也是那邊流行的花樣,師姐說她不知道你如今的身量,倒不好直接做了成衣來,但把衣服式樣都一道寄了過來,這兩天送到山下去做了就行。還有莊子上的出息,賬本子在我房裏,你學著理一理自家的莊子。”
洪淩波雖然與龍衍相處不過一年多不到兩年的時間,但卻足夠了解她這師兄的品性。平日裏脾氣是再好不過的,但若是說出口的話,極少再收回去,隻照辦就是了。她默默地點了點頭,不再贅言,繼續低頭練習琴譜。
就在此時,突然一隻雪白的鴿子從天井飛了進來,撲簌簌落在了石桌上。龍衍伸手捉住鴿子,輕輕摸了摸鴿子的羽毛,便從它的腿上綁著的竹管裏取出一卷紙,這才鬆開了鴿子。鴿子一得自由就撲閃著翅膀飛出天井,落下幾根羽毛輕飄飄地旋轉而下,叫洪淩波抬手撚住,若有所思地看了看。
龍衍打開疊得隻有小指細長的紙,匆匆掃了一眼,就起身準備出去。他對洪淩波道:“尹誌平找我有事,我去去就來。”
他很快離開,腳步聲輕不可聞。石室裏唯有洪淩波獨坐,她一貫表情淡淡,與原著裏真正的小龍女倒像個十成十的,這會兒卻蹙眉不語,明顯露出不悅的模樣。半晌,她把手裏的鴿子羽毛往旁一丟,起身回去自己房間,連琴也沒有心情去摸了。
龍衍用了輕功在樹上疾踏而過,隻在林中留下一抹素青的影子,須臾功夫便到了約定的地方。尹誌平一身藍色棉布道袍,腰懸長劍負手而立。龍衍尚且未到,他就若有所感一般抬頭望去,果然就看見少年的身影。
“龍兒,你來了。”他高興道。
龍衍腳落了地如同一片羽毛落地,拍了拍身上沾到的葉子,道:“我還納悶你究竟去了何處,竟一連兩月沒有消息呢!你且說說,到底在忙些什麼?”
不得不說,人都是恃寵而驕的。龍衍自認為自己是個大寫的直男,對尹誌平的心意視而不見,隻道對方是一時被他年少時雌雄莫辨的皮相迷了眼睛,亦或是擺脫不了金庸老爺子筆下人物命中的劫數,但被一個人用縱容喜愛的眼神默默地瞧了這麼些年,他難免生出幾分驕矜,在尹誌平麵前總顯出少見的任性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