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終南山上修習重陽遺刻一年有餘,再次下山的時候,楊過已經快十八歲,而龍衍也有二十一歲了。兩人都是頭一次結伴闖蕩江湖,再加上彼此互有情誼,滋味兒自然不同。
這一日,兩人奔了一盞茶時分,眼前出現兩條岔路,不知向哪一條路走才是。
龍衍笑道:“你來選擇好了。”
楊過眼珠子轉了轉,道:“你讓我選,我自然選偏僻的,到時候仍在野外過夜。”實在不是他喜歡折磨自己,但是最近師兄根本不肯與他同睡,隻有在野外條件簡陋的時候才會勉強同意。他為了能晚上抱著師兄睡一覺,也隻能犧牲物質上的享受了。
龍衍含笑不言。這條路他可是知道的,別看看著偏僻狹窄,走到後麵卻通到大路上。雖然知曉,他卻並不去提醒楊過。
兩人一路往前,果然這條路越走越寬,幾個轉彎,竟轉到了一條大路上來。楊過臉色不大好看,以他的精明,自然猜到必然是龍衍誆了他一把,然而他怎麼舍得責備自己師兄呢?隻能憋著了。他們倆兒均都是一日一晚沒半點水米下肚,眼見天色漸晚,腹中餓得咕咕直響,隻見前麵房屋鱗次櫛比,是個市鎮,當下快步走進一家客店。
楊過先撿了一張幹淨點的桌子,侍候龍衍坐下,還掏了一條帕子出來把桌麵擦了擦,才開口叫道:“拿兩份飯菜來。”
“來嘍!客官慢用!”店伴送上兩份家常飯菜,楊過扒了幾口,胸中難過,喉頭噎住,竟是食不下咽,心道:“這種飯菜我都吃不下去,何況龍兒?”當下將飯菜一推,叫道:“店伴,你這是甚麼東西,哪裏能入口?去另做些好的來,盡管用些好食材,爺有的是錢。”說罷掏了一塊碎銀出來扔給那店小二。
店小二一下笑開花,忙過來道:“小的吩咐去另做,小爺可有特別愛吃的告訴小的,也好有個章程?”
楊過立刻看向龍衍,店小二便明了真正做主的是哪一位。他正眼瞧過去,喝地暗自驚呼一聲,這位小爺長得可真叫一個好。隻見這人一身白衣,輕裘緩帶,膚色白玉無瑕,雙眼秀麗明亮,眉毛卻又英氣逼人,漂亮卻又不女氣,再加上身上服飾打扮,儼然是一位錦衣玉食養大的富貴王孫,身上偏偏還有種出塵的氣質。
楊過不快地問道:“你看什麼呢!”
店小二回過神,忙低下頭嘿嘿笑道:“實在是小的許久未見這樣的神仙人物啦,對不住客官。”
楊過聽到“神仙人物”四個字十分得意,在他眼中龍衍自然是像神仙一樣美好的存在,不過驕傲歸驕傲,倘若人人都這樣認為,他豈不是平白多了許多麻煩?於是便又拉下臉,氣勢壓得店小二快要扛不住了。
龍衍似笑非笑地伸手覆住他的手背,口中暗含警告:“別鬧了,我可是餓壞了。”
楊過的氣勢一瞬間就收了回去。店小二隻感覺渾身一鬆,頓時對龍衍大為佩服。能馴服這樣的人物,隻怕也不是個簡單角色啊。
龍衍隨意道:“都說‘披綿珍鮓經旬熟,斫雪雙螯洗手供’,這節氣正是吃蟹的時候,你家可有什麼好的菜式?”
店小二忙不迭道:“有的有的,既說到蟹,自然是螃蟹橙釀和洗手蟹。”
楊過還從未吃過,頓時好奇問道:“螃蟹橙釀我倒是能猜到怎麼個做法,洗手蟹卻是何物?”
龍衍抿嘴笑了,他這次和楊過出來,一方麵是圍觀一下劇情,另一方麵也是為了補償補償楊過。按照楊過的年紀本就不該在古墓裏悶著,何況他幼年孤苦,該吃的該玩的一樣也沒有嚐試過。所以這趟出來,他主要就是帶楊過吃吃喝喝。
店小二不敢小瞧楊過,解釋道:“螃蟹橙釀就是取黃熟帶頂大橙子,截頂去瓤,留少許汁液,將蟹肉、蟹黃、蟹油釀入橙盅,裝入小甑,以酒、水、醋蒸熟,用鹽拌而食之。洗手蟹則是用生蟹剁碎,以麻油先熬熟,冷,並草果、茴香、砂仁、花椒末、水薑、胡椒俱為末,再加蔥、鹽、醋共十味,入蟹內拌勻,即時可食。因為製作時間短,不過洗個手的功夫就能吃了,故而起了這麼個名字。”
楊過恍然大悟,興致勃勃對龍衍道:“師兄,改天我也買來食材做給你吃,如何?”
龍衍當然無有不答應的。
這幾年他們經常二人獨處,楊過也就練了一手廚藝,說不上特別好,但卻合乎他的胃口。
菜肴紛紛端了上桌,兩人邊吃邊聊,還要了一壺菊花酒來喝,心情都挺不錯。就在此時,外頭有兩個道人從門口並肩進來。兩人都是二十六七歲年紀,臉頰上都包了繃帶,走到楊過之旁的桌邊坐下。
一個眉毛粗濃的道人一疊連聲的隻雇快拿酒菜。另一個道士則十分謹慎地四下打量,看到龍衍和楊過二人時著重觀察了一下,但因為兩人穿著都十分貴氣,看著就像富家子弟出來踏秋,因此也就挪開了視線。
楊過和龍衍對視一眼,兩人繼續談笑風生,卻都暗地全神傾聽兩個道人說話。
隻聽那濃眉道人道:“皮師弟,你說韓陳兩位今晚準能到麼?”另一個道人嘴巴甚大,喉音嘶啞,粗聲道:“這兩位都是丐幫中鐵錚錚的漢子,與申師叔有過命的交情,申師叔出麵相邀,他們決不能不到。”
楊過斜眼微睨,向兩人臉上瞥去,並不相識,心想:“重陽宮中牛鼻子成千,我認不得他們,他們也沒認出我來,倒是可以再看看。”
又聽那濃眉道人道:“說不定路遠了,今晚趕不到……”那姓皮的道人道:“哼,姬師兄,事已如此,多擔心也沒用,諒她一個娘們,能有多大……”那姓姬的道人忙道:“喝酒,別說這個。”隨即招呼店伴,吩咐安排一間上房,當晚就在店中歇息。
楊過聽了二人寥寥幾句對話,倒沒多想什麼,龍衍卻皺起眉頭,回想電視劇情節。這一幕讓他有點熟悉感,難不成有哪一個主要劇情人物要出場了?然而他在這世界已經生活二十幾年,許多電視劇裏的情節都已經模糊,不是重要關鍵的,很難臨時想到,便也不再去糾結。
他待二人進房,隨口問道:“過兒,這兩個道士隻怕有些貓膩,要不要瞧瞧熱鬧?”
楊過正覺得無聊呢,今晚必不能同師兄一個房間,既然他不痛快,那就得找個出氣口。便道:“好哇,咱們不如到時候跟去看看好了。”命店伴在他們隔壁也安排一間房間。
這也是他執意要求的。
“師兄,咱們既然要跟梢,晚上肯定是不會睡的,既然不睡,何必多要一個房間?”他理直氣壯道,“多花那點冤枉錢,還不若早上吃完湯圓哩!”
龍衍哼了一聲,也就沒再堅持。
兩人對坐在炕上打坐,這般靜悄悄的守到中夜,突然阮子中登登兩聲輕響,有人從牆外躍了進來。接著隔房窗子啊的一聲推開。姓姬的道人問道:“是韓陳兩位麼?”院子中一人答道:“正是。”姬道人道:“請進罷!”輕輕打開房門,點亮油燈。楊過和龍衍全神貫注,傾聽四人說話。
隻聽那姓姬的道人說道:“貧道姬清虛,皮清玄,拜見韓陳兩位英雄。”
龍衍耳語道:“全真教以‘處誌清靜’四字排行,這兩個牛鼻子是全真教中的第四代弟子,不知是郝大通還是劉處玄的門下。”
楊過聽得耳朵癢癢,正要摟住自家師兄的腰,就聽得一個嗓音尖銳的人說道:“我們接到你申師叔的帖子,馬不停蹄的趕來。那小賤人當真十分了得麼?”
姬清虛道:“說來慚愧,我們師兄弟跟她打過一場,不是她的對手。”
那人道:“這女子的武功是甚麼路數?”姬清虛道:“申師叔疑心她是古墓派傳人,是以年紀雖小,身手著實了得。”楊過聽到“古墓派”三個字,不自禁輕輕“哼”了聲,與龍衍互相看了一眼。
這怎麼可能呢?這一代古墓弟子隻有李莫愁,龍衍,他,還有洪淩波四人,再沒有其他人了。然而又說是女子,兩人又有些疑心是不是洪淩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