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女冷笑幾聲,也懶怠去追,然而心中大是狐疑,開口毫不客氣地問道:“你們是何人?”自己使慣了的銀弧刀給那姓韓乞丐帶了去,不禁有些可惜,便拾起那姓陳乞丐掉在地下的單刀拿在手裏,渾身的氣勢就好像隨時準備與楊龍二人再打一架,竟然是毫無畏懼之心。
楊過真是無語了,他往日也喜歡順口調戲調戲大姑娘小媳婦,但那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時候他年紀尚小,同江湖上那些乞丐混子學得一口油腔滑調。現在卻不同,他不但自己對女子敬而遠之,也恨不得自家師兄身邊方圓五裏裏不要出現女子。
現在師兄卻主動招惹上一個,還是這麼個野獸一樣的女人。
他心裏氣悶,但當著外人,卻不好衝龍衍發火。何況他心裏其實是相信龍衍的,隻待弄清楚龍衍對這女子另眼相看的原因,就遠遠打發了人走!
龍衍笑了笑,他容貌本是極為清俊的,不笑時十分冷漠,但笑起來卻如沐春風。果然少女見他笑了,原本淩厲的氣息就稍微鬆動了一點。
她問道:“你是什麼人?”
這語氣便已經同剛才截然不同,而且剛才還是問“你們”,現在卻已經把楊過排除在外了。楊過在一旁簡直要氣笑了。龍衍這家夥,竟然當著他的麵就去勾引其他人,看看,果然人家就上鉤了吧!
他一把摟住龍衍往懷裏一帶,抬下巴傲慢道:“問別人之前,你是不是應當先自報家門?”
白衣少女看也不看他,仍是盯著龍衍,執著問道:“你是什麼人?”
龍衍暗自歎息,伸手拍拍楊過的手背以示安慰,然後溫聲道:“這位姑娘,我姓龍,名衍,不知姑娘芳名?”身後的青年摟住他的力道幾乎在一瞬間變大,讓他幾乎想要不顧形象翻個白眼。
白衣少女突然露出一個笑容,道:“我叫陸無雙。”
楊過怪叫一聲:“你?你叫陸無雙?”他上下打量這女子,嘖嘖道,“這世上竟然有這麼巧合的事情,你不但會古墓派的武功,名字還和古墓派親眷扯上關係,說罷,你到底有何目的?”他雖然語氣吊兒郎當,眼神卻已經開始變得冰冷,甚至充滿殺意。
龍衍一把抓住他的手,麵色變得蒼白,低聲道:“你別出手,我還有話問她。”
那少女似乎並沒有聽懂楊過的話,但是她一聽到古墓派幾個字,渾身氣勢就是一變,眼神裏也流露出一絲恨意。
龍衍問道:“你可願同我說說你的經曆?”
陸無雙麵對其他人,甚至出手救他的楊過,都像紮了刺的刺蝟一般,唯獨對著龍衍,那尖刺都漸漸軟了下去。
她猶豫片刻,就將自己的身世娓娓道來。
這少女說,她有一日在嘉興南湖中采蓮,與表姊程英、武氏兄弟采摘花朵時摔斷了腿,武三娘為她接續斷骨,適在此時洪淩波奉師命來襲,以致接骨不甚妥善,傷愈之後左足短了寸許,行走時略有跛態。她皮色雖然不甚白皙,但容貌秀麗,長大後更見嬌美,隻是一足跛了,不免引以為恨。
她說得顛三倒四斷斷續續,但也能聽明白,有個叫李莫愁的江湖女煞星因為和她大伯伯娘的舊日恩怨而殺了她父母婢仆,將她擄去,本來也要殺害,但見到她頸中所係的錦帕,記起她伯父陸展元昔日之情,遲遲不忍下手。陸無雙聰明精乖,知道落在這女魔頭手中,生死係於一線,這魔頭來去如風,要逃是萬萬逃不走的,於是一起始便曲意迎合,處處討好,竟奉承得那殺人不眨眼的赤練仙子加害之意日漸淡了。李莫愁有時記起當年恨事,就將她叫來折辱一場。陸無雙故意裝得蓬頭垢麵,一蹺一拐。李莫愁見了她這副可憐巴巴的模樣,胡亂打罵一番,出了心中之氣,也就不為已甚。陸無雙如此委曲求全,也虧她一個小小,居然在這大魔頭門下挨了下來。
她將父母之仇昱藏心中,絲毫不露。李莫愁問起她的父母,她總是假裝想不起來。當李莫愁與洪淩波練武之時,她就在旁遞劍傳巾、斟茶送果的侍候,十分殷勤。她武學本有些根柢,看了二人練武,心中暗記,待李洪二人出門時便偷偷練習,平時更加意討好洪淩波。後來洪淩波乘著師父心情甚佳之時代陸無雙求情,也拜在她門下作了徒弟。
如是過了數年,陸無雙武功日進,隻是她的身份放在那裏,李莫愁對她總是心存疑忌,別說最上乘的武功,就是第二流的功夫也不肯傳授。倒是洪淩波見她可憐,暗中常加點撥,因此她的功夫說高固然不高,說低卻也不低。這日李莫愁與洪淩波師徒先後赴活死人墓盜“玉女心經”,陸無雙見她們長久不歸,決意就此逃離魔窟,回江南去探訪父母的生死下落。她幼時雖見父母被李莫愁打得重傷,料想凶多吉少,但終究究未親見父母逝世,心中總存著一線指望,要去探個水落石出。
至於為何與一幫道士乞丐在這偏僻地方約戰,還是同她左足跛了有關。因為這個隱恨,她一向最討厭別人去瞧她的跛足,誰知那日在客店之中,兩個道人偏偏向她的破足多看了幾眼,她立即出言斥責,那兩個道人脾氣也不甚好,三言兩語,動起手來,她使彎刀削了兩個道人的耳朵,才有今日豺狼穀的約鬥。
後來她不小心跌下一處山坡,昏迷醒過來後,竟然又出現在客店裏,一樣的事情再次發生。更可怕的是,她發現很多事情都同她印象裏的不一樣了。
楊過聽得一頭霧水。他確實聽到很多熟悉的人,可是那些人在陸無雙的描述裏,竟似除了名字之外毫無相同之處。什麼赤練仙子李莫愁,怎麼大師姐竟成了女魔頭,而且還殺了陸家莊滿門?這什麼奇葩故事?而她竟然還是陸二郎的親生女兒?別開玩笑了,小無雙他可是從出生看到如今,那小丫頭可還不到他大腿呢。頓時煩躁不已。最奇葩的是她竟然還提到了自己,說什麼曾與多年前在窯洞與一個叫楊過的小子同分過一個饅頭還是什麼。本來先前還在豺狼穀見到了楊過,等她再來卻沒再碰著。
“你不是精神有問題吧?”楊過忍不住嘲笑道。他在窯洞住的那段時間,可沒見過什麼小姑娘!何況他本人就站在這裏,這丫頭要是見過他,怎會沒認出來?
這卻不能怪陸無雙了。電視劇和原著裏,他在豺狼穀這裏出場的時候,可是著意喬裝打扮過的,而現在他身量遠比原著裏高大,儀態打扮都器宇軒昂,自然判若兩人。
陸無雙脾氣是個暴烈的,這些年多賴李莫愁的折磨,越發不好起來,一聽他出言嘲笑立刻舉起之前那乞丐的單刀對向楊過,怒道:“我沒與你說話,你給我滾開!”
楊過輕嗬一聲,絲毫不把她的刀擱在眼裏,抱臂睨她道:“我看是你滾開還差不多!我師兄人好,不代表就得在這裏聽你說瞎話!瘋丫頭!”
“你!”陸無雙氣結,下意識地看向龍衍。
龍衍頭疼地揉揉眉心,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他現在是確定了,這個陸無雙同他來曆不一樣,但卻更加的麻煩。因為這個女人竟然是從原本的神雕世界穿過來的,也就是說,她才是真正的,原本應當出現的陸無雙。
至於為何這個世界在陸無雙尚且還小的情況下,仍舊出現了申誌凡等人這場惡鬥,他的理解是,原本不會出現,但由於真正陸無雙的穿越,造成相關支線仍舊照著老曆史發生了,這同陸家莊裏的小陸無雙卻是沒什麼關係的。
龍衍對此感到有些束手無策。顯然,真正的原因隻有他知道,而且他並不能放任不管。否則陸無雙會把目前的世界攪個一團亂,最明顯的就是陸家莊。等這個陸無雙發現陸家莊還存在,她的父母還活著,請問她第一個反應是什麼?自然是去陸家莊認親。在某種程度上,她確實是陸二郎夫婦的女兒,這要怎麼算?她若在陸家莊看見了師姐,到時候又怎麼收場?
他這才想起已經很久沒召喚過的係統,點開一看。很好,地圖上整體一看有兩個陸無雙,一個遠在嘉興,一個就在他身邊。
這難不成是時空BUG?
他點了點,找到那個懷疑根本沒用的申訴按鈕,簡單把陸無雙情況說了一下,點擊發送。
然而現狀是,他要怎麼安排這個丫頭。
龍衍歎了口氣,道:“陸姑娘,現在天色也晚了,我們不如先找個地方吃點東西,再說其他吧。”
陸無雙此時此刻也很無助,她雖然因為家庭巨變,已經在李莫愁身邊備受折磨而變得狠毒霸道,但內心深處,仍然是那個天真無邪的小姑娘。不過李莫愁天天把男人不是好東西掛在嘴上,再加上她們師門三人都是女子,因此她在外對男人防備心很重,但是她卻不知為何,特別信任龍衍,見龍衍願意收留自己,就聽話地跟了上去。
龍衍帶著她一路往終南山後山走,因為走得小路,正好避開了全真教道士慣常走的山路。路上並沒有遇見一個人。
陸無雙一邊走一邊道:“這就是終南山,難不成你要帶我去找那些臭道士算賬?”
龍衍已經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姑娘了。一直守在一旁的楊過冷哼一聲,硬抓住他的手將他帶到一棵樹後頭,抵著他質問道:“咱們才剛下山,你現在要帶他回古墓做什麼?”
他越想越覺得不對,越想越心酸,道:“你不會真瞧上這個女人,不要我了吧?我除了不是女的,有哪裏不好?”
龍衍哭笑不得,見陸無雙百無聊賴地等到遠處,就迅速抬頭親了一下楊過的嘴,低聲道:“我覺得她說的不是假話,其中有些古怪我現在同你也說不清楚,但是放她在外頭絕對不行,你知道的對不對?”
楊過這樣聰明,怎麼可能不知道?他隻不過是醋壇子打翻了,想要自家師兄安慰安慰罷了。見龍衍都服軟了,就道:“算了,我總也拿你沒有辦法,誰叫你是師兄呢。”
三人回到活死人墓,楊過便去廚房做晚飯。
陸無雙四下打量華麗的陳設,表情越來越古怪。她忍不住問道:“這裏究竟是何處?”
龍衍想了想,就道:“無雙,我無意騙你,但有件事你得知曉。這裏就是你口中李莫愁與洪淩波去的活死人墓。”
陸無雙張大嘴巴,猛地站了起來,驚慌失措地四下張望。然而這姑娘異常聰明,沒過幾秒便迅速冷靜下來,看向龍衍:“不可能!這裏是活死人墓,李莫愁和我師姐怎會不在此處?”
龍衍也不知道她能否理解,但還是要說,就道:“不知你是否聽過桃花源的故事?”
陸無雙一臉茫然,這實在不怪她,假若李莫愁沒有殺陸家莊滿門。她身為陸家莊的大小姐,自然會念書識字,可惜當年年紀尚小,三百千自然是懂得,更多的卻沒有了。
龍衍就耐心跟她解釋道:“這個故事是這樣的,武陵地方的一個漁夫,沿著一條河航行,忽然看到山中有一個缺口,就丟下船從這缺口裏走進去,發現了另外一個世界。在這個世界裏,土地平曠,房屋整齊,人民生活古樸而富裕,男女老少熙熙為樂,看到漁人大吃一驚,紛紛請他回家吃飯飲酒,自稱祖先是為了逃避秦時的戰亂,逃進桃花源來生活。這些人不知道秦以後有過漢朝,漢朝以後又有晉朝。漁人在這桃花源裏住了好幾天,想家了,就與他們告別。出了桃花源,以後再去尋找,就找不到了。”
陸無雙雖然不明白他為何說這個,但也不妨礙她聽得津津有味。完了還問到:“那這個桃花源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呢?”
龍衍苦笑一聲,道:“是啊,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呢?”他心道,我連自己所在的這個世界都不知道真假,又何談你的呢?
他長歎一聲,道:“我想說的是,無雙,你那一跌,恐怕正像是武陵這個漁夫,不小心跌到了另一個世界,這個世界有和你原本那個地方差不多的人和事,但終究也有些不一樣。”
陸無雙呆住了,問道:“這是,甚麼意思?”
龍衍道:“簡單而言,我就是你口中那個李莫愁的同門,但我不是女的,卻是個男子,外頭人不知,喚我叫小龍女。而且你口中的女魔頭,我師姐,卻沒有做什麼惡事,反而在十幾年前就同陸展元成了婚,現在兒子都七八歲了,洪淩波是我的小師妹。而你,陸無雙,在這個世界也是存在的,隻不過才三四歲大。陸家莊從上到下也沒人被殺。大家都很好。”
楊過端著烤肉出來的時候,就看見龍衍滿臉無奈地坐在桌子旁,而他對麵的白衣少女卻伏案嚎啕大哭,哭聲震耳欲聾。
他無言地詢問龍衍,龍衍隻是攤了攤手,示意自己也不是故意的。
龍衍輕咳一聲,道:“無雙,別哭了,先吃些東西吧?”
陸無雙肚子確實饑餓,但吃完兩塊烤肉,也就飽了。她仍然呆坐在大廳裏,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龍衍實在不放心讓她一個人待著,隻能也陪在一邊,楊過早就困了,但是他更不放心讓兩人單獨相處,於是三個人就這麼僵持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