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稀落落的小雨始終下個不停,車馬往來讓數日前才剛剛修整過的路麵再次變得泥濘難行。不過,也正因為這樣的鬼天氣,苦水縣柳林鎮內的沿街店鋪反倒是生意興隆。
“兩位客官,可是還要再添些酒水?”
“興隆居”的小二頗有些眼色,他看得出,在店中眾多的酒客當中也唯有這坐在門邊的二人出手較為闊綽。
“好,左右當下無事,添些便添些!至於這肉食就先撤了吧!”
回答小二問詢的是一名身形削瘦麵色微黃的年輕漢子,此人青衣素袍,竹冠便靴,全然是一副遊商的打扮。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出,這名年輕漢子定然不會像看上去那般簡單。
涉川新近頒布的法令嚴禁百姓屠宰牛馬,可這年輕漢子一入店,開口就點了此處徒有虛名的招牌菜煙熏馬肉,而跟隨年輕漢子一起入店的那名魁梧仆役滿臉刀疤,目光雖是有些呆滯,舉手投足之間卻流露出的一種令人不敢直視的氣魄,似這樣人等,若說隻是一名尋常武人,又有哪個肯信?
當然,眾人的關注或許就止步與此。落魄官員草莽流寇如今遍布涉川各地,所以即便有人告訴你,昨日向你討要飯食的那個花子曾經做過某處摯守,最多不過是為你換來一些茶餘飯後的談資。
“客官你說撤了肉食是什麼意思?”
變了音調的話語再次引起了眾人的注意,這落魄官員也罷,流寇也罷,有沒有銀子才是眾人最關心的事情。
“客官你有所不知,新近頒布的涉川律令嚴禁宰殺牲畜,本店雖小有存貨,卻也需走那官家的路子。莫不是這馬肉做得不合口味?小店本小利薄,客官此時才說要撤,當真是讓小的有些為難!”
已經做好的肉食總不能再掛回架上,小二的麵色漸漸變有些難看,“即如此,那便尋個地方丟了,左右不會少了你的銀子!”
凝望著店外的雨絲,年輕漢子似隨口應了一句,可是他多半是沒有留意到,這句話出口,立時便讓店鋪內的空氣變得有些緊張。
常言道:“莫招搖,招搖惹得閻王笑!”這世上就是有些事情很難用常理來度量,落了地的鳳凰總需學得聰明一些,那閑著沒事就不要在野雞麵前擺闊。
留意到幾名武人打扮的客旅在私下裏交換眼神,小二的嘴角微微有了一些抽搐,這漢子當真是好大口氣,便是有些來頭又如何?也不看看時下的涉川是個什麼狀況?
“啪”的一聲脆響,桃木製成的桌案被人拍去了一角,可是讓眾人感到納悶的是,動手的並不是那幾個湊到一起竊竊私語的武人,而是坐在這年輕漢子對麵的那名魁梧壯漢。
“我要回去看我那婆姨,她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主家您自個兒保重,蠻牛走了!”
店鋪內瞬間變得寂靜,任誰都看得出,若是這滿臉疤痕的仆從自行離開,那個有些來曆又頗具身家的年輕漢子,他的命運真就難以預料。
“蠻牛,你怎麼又忘了,你那婆姨你不是一直都背著嗎?”
年輕人的話乍聽上去讓人感到一陣毛骨悚然,可真當眾人目光望向那魁梧漢子身後,幾乎所有人都呈現出了一副了然神色。
仿佛是忽然想起了什麼,這魁梧漢子猛然一拍腦袋,隨即將後背上的包袱旋至身前,直待將包袱內一個壇子模樣的物件輕輕拍了兩下,魁梧漢子這才傻笑著再次坐回原來位置。
“主家,你說的那個地方還有多遠?若每日總這般走著,我那婆姨可比不得蠻牛。你是不知道,昨晚上她還在罵我蠻牛蠢,既是有銀子,為什麼就不雇些車馬?”
蠻牛的話讓對麵坐著的單謹一陣心酸,這些時日下來,蠻牛的瘋病始終沒有任何好轉的跡象,可要說他徹底瘋了,似乎又不像,至少在有些事情上,這蠻牛反倒是比過去明白,例如自己隻對他說過一次今後不要再叫“王爺”,這蠻牛當下便記在了心上。
輕輕歎了口氣,單謹緩緩掏出一錠銀子置於桌案,那小二見狀趕緊上前用抹布遮住並將其迅速揣入懷中。時下比不得過往,似這等上好的官銀,若是讓人看到,難免招來麻煩。
“客官稍待,小的這就換了酒食碟碗,隻不知客官今日是否準備留宿,若是不急著走,小的倒是知道一處穩妥的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