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二章 馬場驚變
這一天一大早,十幾個舞姬擠在正廳門口,一邊偷眼瞧著內中,一邊小聲議論著:“好俊美的人啊。”
“可不是嘛,聽說他就是咱們並州大名鼎鼎的戲法師明崇儼啊。”
“明崇儼?百戲班不是進京城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坐在正廳之上一身青衣、風度翩翩的男子正是明崇儼。不多時,環佩叮當,暗香襲人,一個風姿綽約的中年美婦走了出來。
明崇儼一愣,立刻起身讚道:“想不到鳴翠坊的明珠夫人如此國色天香,明崇儼有禮了。”
“明大人切勿多禮,國色天香四字妾身可受不起。”明珠夫人笑道,儀態萬方地入了座。
“妾身曾聽聞,明大人的百戲班進了京,極得貴人青睞,不知今日為何又返回並州了呢?”
“哎,人可不能忘本,無論如何,這並州都是我們百戲班的根。日前在京城的表演完結,空閑無事,便回到並州城看看有何新的戲法路子。”明崇儼笑道,“聽聞鳴翠坊今冬要入宮禦前獻藝,在下便有了一個想法,不知道夫人有沒有興趣?”
“明大人請講。”明珠夫人心念電轉,她這種人精怎麼會聽不出明崇儼話中透露的意思,戲法這種東西畢竟不像舞蹈,偶爾看看尚可,看得多了,又無新花樣,難免讓貴人失去興趣。而明崇儼隻怕也正是因此,才會回到並州想要再提高技藝。
果然不出她所料,明崇儼繼續道:“鳴翠坊的舞技在下也看過,果然仙姿飄逸,靈動無雙。隻是,若要在京中一炮而紅,總還欠缺了些新意。不才倒是想到了一個主意,若能把戲法跟舞蹈結合,出來的效果會更好。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旁邊的香意如皺起眉頭,“這怎麼能行?戲法就是戲法,舞蹈就是舞蹈,豈能合二為一,而且鳴翠坊內一向不留男子的。”
明崇儼但笑不語,望著明珠夫人。
明珠夫人飛快地思量著,凡事總有變通的時候,若總是墨守成規,哪能有變化。眼下入宮待選臨近,沒有了傾城,其餘姑娘資質一般,光靠舞蹈很難吸引人的注意,倒不如結合戲法……想到這裏,明珠夫人便笑道:“明大人既然賞臉合作,我們自然不會推辭。以後就請明大人每日來此教一個時辰戲法,若真能入宮受封,自然少不了大人的好處。”
明崇儼笑道:“夫人果然是個明白人。”
商談完合作的細節,香意如送明崇儼往外走去。走到門外,忽然一個女孩從人群中跳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直刺香意如而去。
香意如眯起眼睛,側身閃過,同時一腳踢出,將女孩踢倒在地上。香意如冷然道:“你是什麼人,怎麼敢擅自闖進來行凶?”
明崇儼立刻上前一步,從容地笑道:“香師傅太緊張了,她是我的助手,也是百戲班的人。”
香意如一愣,目露疑色,“哦?那她為何要行刺我?”
明崇儼大笑道:“她隻是不服氣香師傅你剛才看不起戲法而已,你看她手拿的哪是匕首,分明是送給香師傅的花。”
明崇儼從女孩子手中拿過匕首,遞到香意如麵前,匕首果然已經變成了一束花。
周圍舞姬和路人都看得讚歎不已,連連稱奇。
香意如也不好發脾氣,隻冷冷地說道:“以後最好不要開這樣的玩笑,我生平最討厭別人賣弄這些。”
明崇儼笑著應了,拉起地上的女孩起身離開。
走到僻靜處,女孩子甩開他的鉗製,後退兩步,警惕地問:“你是誰?為什麼要幫我?”
明崇儼不以為忤,笑道:“像你這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居然有勇氣去殺人,一定有很大的冤屈。我這個人沒別的毛病,就是看不慣這樣的事情。”
溫柔的笑容帶著撫慰人心的魔力,那女孩子低下頭說道:“香意如害死了我姐姐,我一定要替她報仇。”
明崇儼一愣,“這是怎麼一回事?”
那女孩低聲道:“我叫袁春雨,就住在附近。我和姐姐自幼父母雙亡,跟著種花的舅舅長大,舅舅常年給鳴翠坊供花。幾個月前,姐姐去了鳴翠坊一趟,回來不久就一病不起,我問她怎麼了,她搖頭不說,似乎在隱瞞著什麼事情。”
明崇儼很是詫異,“你怎麼能肯定是鳴翠坊動的手腳呢?”
袁春雨咬牙道:“本來我也並未起疑,但我姐姐三天前病逝了,當天晚上,我難過得睡不著覺,半夜起床,卻忽然看到舅舅的房間裏亮著燈,我多了個心眼,偷偷埋伏在路邊花田裏。隻聽到房間裏麵隱約傳出聲音,說什麼 ‘總算死了,可算了結了心事,死得正是時候’之類的話語。然後,我看到那個叫香意如的人鬼鬼祟祟地走了出來,臨別前還塞給我舅舅一包銀子。”
明崇儼若有所思,“所以你覺得是她害死了你姐姐?”
袁春雨點點頭。
明崇儼又問道:“你姐姐已經安葬了嗎?”
“舅舅說死者應該入土為安,第二天就下葬了。”
明崇儼神色一動,“你能帶我去看一看嗎?”
袁春雨有些納悶,但依然帶著明崇儼向墓地而去。
清苦之人自然不可能葬在什麼風水寶地,袁春苗的墓地在城外山間,一個孤墳上立著一個木牌,寫著“袁春苗之墓”。
然而出人預料的是,墓前竟然還有一個男子跪在地上失聲痛哭著。
明崇儼和袁春雨見狀頓時愣住了。
明崇儼問道:“這位是……”
袁春雨搖頭,“我們隻有舅舅一個親人,我也不知道他是誰……啊,小李哥哥?”
待男子抬頭,她猛地認出來,快步走上前,“小李哥哥,你怎麼在我姐姐墳前哭?你不是出門做生意了嗎?什麼時候回來的?”
小李望著袁春雨,複又撲倒在墓前,痛哭流涕,“我對不起春苗,是我害死了她。”
袁春雨愣住了,“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和春苗兩情相悅,本來要成親的,可是我家裏窮沒有錢,為了湊夠聘禮,我隻好外出賺錢。我沒想到她已經懷孕了,更沒有想到她會因為害怕承受流言而自殺……春苗啊,你怎麼就不肯多等幾天……”
袁春雨整個人呆滯了,過了半晌,她猛地清醒過來,撲上去瘋狂廝打起來,“你……你敢對我姐姐……你該死……”
那小李一動不動,隻是一味地哭泣。
明崇儼看得直搖頭,終於上前一把握住袁春雨的手,“夠了,他也不想這樣的,他失去了你姐姐,已經夠痛苦的了。”
袁春雨淚流滿麵,“天啊,怎麼會這樣?還好我剛才沒有殺了那個香意如,否則我……我就成殺人凶手了……”
明崇儼很是納悶,“奇怪了,既然你姐姐的死跟鳴翠坊無關,香意如為什麼要到你家呢?還有她說的那些話。”
袁春雨搖搖頭,此時的她頭腦一片混亂,哪裏還能想得到這些。
將悲痛欲絕的袁春雨送回了住處,明崇儼走了出來,一邊深思著這些線索,他摸了摸胸口,想起還有一張薄薄的租房契約。也許,自己應該去那裏看一看。
循著契約上寫著的地址,明崇儼很快找到了地方。
讓他有些意外的是,這裏距離鳴翠坊並不遠,而周圍卻很是荒僻。破舊的院落似乎久無人煙,宛如傳說中狐仙鬼怪的居所。
一個中年男子正推門出來,見到明崇儼站在門前,吃了一驚,“先生來此找人?”
明崇儼點了點頭,笑道:“在下百戲班的人,無意間撿到了這張租房契約,不知是何人丟失,唯恐失主心急,便循著地址找來了。”
房東大為感激,連忙接過契約道:“這正是我這處房子的契約,哎,可能是租房的那位姑娘丟失了吧。不過房子今日也到期了,可算不用擔驚受怕了。”
姑娘?擔驚受怕?明崇儼敏銳地抓住了關鍵,問道:“先生這房子租了很久了嗎?”
房東答道:“也不算久,有一個多月了吧。”
明崇儼環顧四周,看得出這裏本是雜物房,除了正麵的一塊空地收拾得很幹淨,其餘都是滿地狼藉,不堪入目。他不禁問道:“一個多月還是這副樣子,顯然根本就沒人住,既然如此,租來幹什麼用呢?”
那房東歎了口氣,“別說你奇怪,我也很好奇呢。當初租房的時候,那位看房的姑娘還戴著麵紗,神神秘秘的。不過我這處房子本就是堆放雜物的,閑著也是閑著,能多賺些錢當然很好,便同意租給了她。說起來,這事也稀奇,房子租了十幾天後,我有一次晚上過來拿東西,結果,你猜我看到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