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三章 李代桃僵

宣政殿裏,武媚娘拿著手帕輕輕地擦拭著李治的額頭。轉眼之間他已經昏迷三天了,卻沒有一絲醒來的跡象,他原本就蒼白的臉色更加憔悴,臉頰也清瘦了許多。武媚娘心中絞痛,若是李治繼續昏迷,極有可能在昏睡中虛弱而死了。

難道就要這麼失去他了?早知是這樣的結果,武媚娘寧願當初騎上那匹馬的是自己。此時的她深深地後悔著,俯下身,輕觸在他冰冷的唇上,她試圖用自己的熱度,融化那片冰冷。

“娘娘,淑妃娘娘來了。”殿外傳來元修的稟報。

武媚娘起身,麵上一片冷然,“不過三天,她就忍不住了嗎?”想起在馬匹上動的手腳,她心中滿是憤恨。這是從小公主死後她從未有過的憤恨和疼痛,想不到這輩子還能感受第二次,錐心刺骨,痛不欲生。

蕭淑妃的身影出現在殿門口。三天不見,她的臉色也憔悴了不少,隻是不知有多少是因為悲傷,又有多少是因為那見不得人的心思。

武媚娘抬手止住她的行禮,徑直問道:“有什麼事情?”

“娘娘,皇上已經昏迷三天了,什麼時候醒來也不知道。”

“那又如何?”

“國不可一日無君,眼下很多大事等著要處理,大臣們紛紛上表,要求立太子。”說著她轉身從隨侍宮女手裏接過一摞奏折,遞到武媚娘麵前。

還真不少呢,看來這些天她也費了些心思。武媚娘笑了,“這也是應該的,隻是不知道該立誰才好。”

蕭淑妃笑道:“皇上昏迷不醒,未免國事動蕩,自然應該立長,雍王素節是幾個皇子裏年紀最大的,不立他立誰?”

武媚娘眉梢一挑,“大臣們都是這個意思?”

蕭淑妃自信地道:“沒錯。”

“可皇上不是這個意思。”武媚娘站起身來,盯著她。

蕭淑妃頓時愣住了。

武媚娘緩緩說道:“幾年前,皇上曾跟本宮說過,為免嗣位之爭,宜早立密詔,如今密詔還在洛陽行宮裏放著,妹妹就要先立雍王,是不是太操之過急了。”

“密詔?”蕭淑妃皺起眉頭,“本宮從來沒聽過什麼密詔。”

“這幾年妹妹也沒見過皇上幾麵,自然不知道。”武媚娘冷冷地說道,直戳蕭淑妃心窩。

想不到她這麼不給自己麵子,蕭淑妃臉色發綠,冷哼一聲,“皇上現下正病著,你自然說什麼都可以。”

武媚娘慢慢地走到蕭淑妃身邊,冷冷地望著她,“密詔有皇上的印記,是真是假,大臣們一看便知。妹妹沒聽說過皇上曾立遺囑,本宮也沒聽過大臣們上折子會上給淑妃娘娘的,既然本宮都沒懷疑這堆奏折怎麼會到妹妹手裏,妹妹又憑什麼懷疑本宮呢?”

蕭淑妃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終於咬牙切齒地說道:“那好,本宮即刻派人去洛陽行宮拿密詔……”

武媚娘打斷她,“不,本宮要親自去盯著……免得被人做了手腳。”

蕭淑妃盯著她,終於展顏一笑,“好吧,既然姐姐那麼有把握,那妹妹就在宮裏等姐姐的消息了,告退。”說罷,她轉身離開。

武媚娘神色叵測地盯著她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見了,她轉頭看向元修,麵無表情地命令道:“去準備一下,告訴裴少卿,本宮今晚就動身去洛陽行宮。”

漆黑的夜幕上月色亮得出奇,冷冷地掛在天邊,映照滿地清霜。田間浮起白茫茫的霧氣,仿佛輕薄的細紗,籠罩著前路。

一支隊伍正形色匆匆地奔馳在大道上,幾十個人皆騎著西域快馬,護衛著中間一輛輕便馬車飛馳而去。這次出宮,武媚娘鳳駕出行的儀仗一概沒帶,隻匆匆點了幾十個禁軍護衛隨行。

行至下半夜,隊伍逐漸拐入山道。一夜的緊急奔馳,卻沒有任何人放慢速度。密詔之事十萬火急,連深宮中尊貴的皇後都不辭勞苦,護駕的侍衛又怎敢怠慢輕忽。

樹木愈發濃密,遮天蔽日,月光從縫隙中透出,映著冷寂的小道。

忽然,一匹馬驚叫嘶鳴,竟是一支利箭從密林深處射出,刺入馬腹。

“遇襲!保護娘娘!”

護衛們迅速反應過來。同時無數利箭呼嘯而至,如飛天螞蟥,遮天蔽日。箭雨之後是一群黑衣殺手,明晃晃的長刀在月色下泛起森冷的光。

侍衛們圍在武媚娘的馬車周圍拚殺突圍,卻終於不敵對方人多勢眾。

廝殺半夜,天邊一道曙光閃爍,映照著遍地血跡殘肢,昭示著這殘酷的一戰到了終局。

幾十名精銳禁軍已經盡數陣亡,而地上的黑衣殺手屍體隻多不少。殘存的殺手們心有餘悸地站起身來,慢慢向被圍困在中間的馬車前進。

“娘娘,得罪了。”終於,領頭的黑衣人狠下心,一刀劈出。

刀光圓潤,亮如閃電,堅硬的馬車頓時一分為二。

車內空無一人。

怎麼可能?眾人麵麵相覷,驚懼不已。

領頭的黑衣人霎時反應過來,“遭了,中計了!”

而這個時候,裴少卿正帶著武媚娘奔馳在狹長的小道上。

“娘娘,還撐得住嗎?”一邊策馬疾馳,一邊轉頭望向背後的人。

“還撐得住。”武媚娘將頭壓低,回答道。呼嘯的風聲擦過臉頰,如同沙粒碾磨一般刺痛,雖然裴少卿寬廣的胸膛為她遮掩去大半風霜,連續的顛簸還是讓她臉色發白。

此人兩人正共騎在一匹馬上,雖然武媚娘馬術不錯,但長途奔波顯然不是她能駕馭的,危急之下,也顧不得禮教之防了。

前麵遠遠出現一棟黑影,

“娘娘,前麵有間破廟。已經趕了一天一夜了,還是休息一下吧。”

從未騎馬奔波過這麼長時間,武媚娘臉上帶著明顯的疲憊,她點點頭,“也該休息一下,吃些東西了。”

“也不知道另一隊人馬如今怎樣了?”

料想幕後那神秘的勢力多半要派人截殺,剛出京城,趁著休息停頓的空隙,武媚娘就秘密地上了裴少卿的馬匹。兩人撇開大隊人馬,轉入小道,用這條“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之計,成功地躲過了伏擊,卻也是孤注一擲。

接過裴少卿遞來的幹糧,武媚娘雖覺難以下咽,還是用力啃了下去。

“娘娘,喝口水吧。”

又接過水袋,武媚娘喝了一口,轉頭看向裴少卿,他正坐在火堆旁,手裏把玩著一隻耳環。

武媚娘笑起來,“心上人的?造型倒是別致。”

裴少卿點點頭,“是我撿來的,可惜一直送不出去。”

武媚娘似有所悟,“是賀蘭心兒吧。你們好像鬧別扭很久了。”

裴少卿啞然失笑,“算是吧,讓娘娘見笑了。”

武媚娘打起精神,“你別不服氣,本宮怎麼說也比你年齡大些,感情這種事情,總比你看得深點兒。”

裴少卿歎了口氣說道:“從認識的那一天開始,她就隱瞞了我很多東西。感情這種事兒,最根本的不就是信賴嗎?若是連信任都沒有,何必繼續相處?可是真的想放開,卻又總是放不下。”

武媚娘笑了起來,“有時候瞞著你並非因為不相信你,隻是茲事體大,不敢冒險。在對方看也許是不信任,殊不知,隱瞞者本身要承受的壓力更大。”

裴少卿一怔。

武媚娘繼續道:“人生中有很多東西隻有一次機會,錯過了就沒有了。假如下次再遇見這樣的情況,不管怎麼樣,這耳環先送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