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花西月錦繡2(新)20(1 / 3)

第二十章風定落花深

幾日裏,我們連夜做好了弓弩,拉到一線天那裏,落花坡的陷阱陣也有了起色,計劃中的最後一步,便是如果一線天和落花坡都不起作用,便將計就計地把他們引到寨子裏。那裏有庫存慶豐收以及過年用的爆竹,我們把竹子和鐵片綁在一起,亦可以將他們一網打盡。

這幾日段月容沒有再出現過,我想他可能已經開路前往南部苗疆了。好幾天沒見夕顏,我心裏好想夕顏,夜裏也總是夢見夕顏流著口水對我笑瘋的小臉。

真想再抱起她肉鼓鼓的小身體,再摸摸她肥肥的小手,再聞聞她身上的奶香。

也不知夕顏有沒有哭著叫爹爹。

這一日,大戰前夕,我正在削竹箭,龍道忽然喚我到族長那裏去,說是有要事商議。

我諾了一聲,跟在他身後,一路上卻見家家燈火通明,心中一聲長歎,這個不眠之夜,又有幾人能安心而過呢?

到了祠堂裏,族長正凝視著祖宗的牌位默然不語。

我上前對族長一躬身,“族長,莫問前來,請問何事吩咐?”

族長回過頭來,對我一笑,“今天想對先生說一件要事。”

我正要問什麼事,族長說了句跟我來,便帶我進了一間暗房。

房裏有一張長長的供桌,桌上擺著香案、燭台,桌上方正供著一幅微微有些發黃的畫,畫中一個俊美的青年,衣帶當風,栩栩如生,對我們和藹地微笑。

我疑惑地看著,這畫中的青年為什麼看上去很眼熟啊?

族長給那幅畫恭敬地上了一炷香,對我說道:“連日來莫先生為我君家寨,出了這許多好點子,定不是普通人。”

我搖搖手,“族長謬讚了,莫問隻是有些鬼主意罷了。如果沒有君家寨的救助,莫問妻女早就命喪黃泉了。”我向他一躬到底。

族長看著我的眼睛說道:“莫先生不是君家寨的人,其實完全可以同小段王爺一般離去,可是莫先生留下來同我君家寨同生共死,現在在我們先祖的恩人麵前,樹濤代表族人向莫先生道謝了。”

我大吃一驚,不由後退一步,愣在那裏。心想這個族長是何時發現的呢?可是現在大戰之際,我若再相瞞,也說不過去了。

當下,我羞愧地跪倒在地,“對不起,族長,說到底,都是莫問同小段王爺將胡勇引入這蘭郡的,族長請責罰吧。”

族長微微一笑,長歎一聲地扶起我,“先生給娃娃們上課時,我便覺得先生不是一般人。”

我不由問道:“請問族長是如何識破小段王爺的?”

族長苦笑連連,“小段王爺裝得再像,可是他……唉,翠花這孩子!”

原來是這樣的,段月容的遠交近攻策略生效了,女孩子們開始為紫眼睛的朝珠鳴不平,同情她,反而開始排擠君翠花。君翠花終於忍不住了,專門找了一天在半道上等著要痛打一頓段月容,沒想到發現了段月容的真實性別。

君翠花癡癡迷迷地回來,經不住盤問,告訴了族長,族長便要她萬不能透露半個字。

“既然小段王爺扮成了女子,恐怕莫先生是個女子吧!”族長對我微笑道。

我訕訕地點頭道:“欺瞞族長,莫問死罪。”

族長一擺手道:“姑娘蕙質蘭心,想要保住自己一家人的性命何罪之有?更何況,姑娘舍命陪著我們留在君家寨真是高義之人啊。”

我慚愧道:“莫問隻想為君家寨盡一份力,萬不能見死不救。”

族長炯炯有神地看著我,“那樹濤有個不情之請。”

“族長但講無妨。”

“我君家寨自先祖一代獲罪於軒轅氏,幸恩公救出京師,其中一支遷到此夜郎之地。既然姑娘如此仗義,樹濤想請姑娘入我君氏祖譜,助我君氏族人不受外侮。”

我愣在那裏,心想莫非族長是想等有一日豫剛家重新得勢,便可讓段月容看在我同族長的麵子上照拂君家寨嗎?

我搖搖頭,“族長好意,莫問不敢推辭,但卻不能答應。”我繼續說道:“不瞞族長,莫問是西安人氏,與段世子是敵非友,將來終有一日是要回中土的,到時若與段世子兵戎相見,恐對君家寨不利。”

族長上前一步,誠懇道:“姑娘錯了,樹濤並非勢利小人,這幅畫乃是我君家祖先的大恩人,我們族人是遷到這蘭郡才改姓君姓,是感念恩公的君子之誼。姑娘高義,樹濤亦想若能使姑娘成為君家寨的一員,一來可安撫君家寨的人心,二來姑娘又是天下奇人。樹濤無能,垂垂老矣,希望姑娘能在有生之年能幫助君家寨平安度過這亂世,亦算是我君樹濤對得起祖先了。”

我心想,明天在戰場上凶多吉少,整個君家寨能活多少人也是個未知數,算了,先安撫一下老族長的心吧。

我便點頭答應了,但是請族長替我的女兒身保密。族長大喜,當下應了,表示隻要我不同意,這便永遠是他一個人的秘密。

便讓龍道進來擺了香案,準備入族儀式。好在這個儀式相當簡單,也可能是戰時的需要,他隻是拉著我磕了一個頭,然後便將我的名字“君莫問”三個字加在了祖譜裏麵。

族長小心翼翼地拉開族譜說道:“這便是我家族第一代的祖先之名。”

我上前一看,愣在那裏,那第一排的名字竟然是司馬晴紹……

司馬,司馬?

我低下頭,卻見那族譜的右下角畫著一朵極小的紫色西番蓮。

生命中有多少偶然的相遇,和那必然的結局呢?

族長激動地說著他們的恩公姓原,名理年。

原來是這樣!司馬蓮說過,他們家族中的一支留在暗宮為原家看守紫陵宮,而另一支卻遷居南嶺之地。我抬頭再見那畫中人,果然同紫陵宮前那飛天笛舞壁畫中的吹笛男子長得一模一樣。

同是司馬家族的人,卻有著截然不同的命運,一支永遠囚禁在陰暗的地下宮殿裏,野心與渴望蠢蠢欲動,另一支卻在南嶺自由自在地享受世外桃源。

然而,無論哪一支,最終都逃不過命運的一隻手,都躲不過那殘酷的亂世風雲。

這一天,我也終於明白了,我花木槿也從來沒有逃過命運這隻手。

於是,我堅定地望著老族長,朗聲說道:“族長,請放心,君莫問定會拚死保護君家寨。”

永業三年八月十一,爬在百年大樹上的元霄,看到了繡著胡字的旌旗,便回來報說,敵軍領頭一人,滿臉橫肉。

我也爬到樹上看了看,正是胡勇,軍隊後麵拖著好幾隻箱子,應該是這幾天掠來的財物,再後麵是士兵看守的俘虜隊伍,長長的不見尾巴。

我們安排婦孺先躲進山裏,除非我們去接她們,否則不要出來。

我們開始進入戰爭狀態。通往君家寨之途徑,全在原始森林,我們蹲在事先準備好的哨樓上,果然發現隊伍往我們這裏前來。我俯在高地,卻見胡勇派了約有幾百人前去。我用葉哨吹了一種鳥叫聲,對操持弓弩的人意思是說不要放箭,這是探虛實的,果然那幾百人到了一線天,發現沒有埋伏,而且看到了君家寨的影子。

已是午飯時間,正是炊煙嫋嫋,人影移動,探子回來報了胡勇,那胡勇大笑說道:“眾軍士往那家寨子去玩個痛快。”於是大兵壓境了,進入了一線天。

這一日太陽熱辣,我暗中欣喜,老天總算也助我君家寨。

大軍的中間部分進了一線天,我將木箭放在油桶裏蘸了一下,點燃火折子,張弓射出第一箭。

那一箭射倒旌旗,穿透護旗小兵的胸膛,立刻我方第一批弓箭手開始放箭了。

竹箭木箭和巨石塊如雨疾射,胡勇的軍隊開始亂了,我們把十來桶熱油往下倒去,慘呼連連中,我們繼續射著火箭,火借風勢,向胡勇的後麵燃燒過去。

我仍然不停地疾射,當第一輪進攻結束的時候,一線天裏已經堆滿了燒焦的屍首。

胡勇的軍隊沒有辦法前進,軍隊隻得吹出了撤退的號角,在箭羽中,軍隊向後撤退。

君長葉隊長歡呼大叫,眾人也是振奮不已。

等胡勇的軍隊撤遠了,我指揮眾人下去搬屍體,將未及燒毀的兵器揀出來,以作備用。大家撿了小山那麼高,數了一數屍體,不想六百烏合之眾竟然殺死了胡勇軍士的四千之眾,眾人都很興奮。

這一晚,族長宣布了我加入了君家寨的消息,正式賜我為君姓。

我怕胡勇可能會偷襲君家寨,所以還是派了十個人到落花坡去等候。

過了好幾天,胡勇沒有前往君家寨,打探消息的人看到胡勇先繞道到隔壁山頭的土家去了。

我想,胡勇前往土家寨可能有兩層用意,一是不知君家寨的底細,前去向土家頭人打聽君家寨的信息,另一層意思可能是前往土家寨去補給。如果按照段月容的預計,不知胡勇的兵士會不會在土家寨放肆行凶。

我派了二狗子前去查探,果然回來報說,一開始土家寨眾人對胡勇很禮遇,可是胡勇的兵士喝醉了酒,開始強奸了寨中好幾十個婦女。胡勇也豬油蒙了心,汙辱了土家首領的一個漂亮女兒,土家寨想把胡勇給收拾了,胡勇已先一步放火燒了寨子。胡勇現在已經霸占了土家寨,把那裏的男人變成了奴隸,女人變成了營妓。

我想了想,當下便給各寨頭人寫了一封聯盟書,書中重點描述了胡勇的惡行,希望各寨聯手抗擊胡勇,保衛家園,然後派人將聯盟書往各個山寨送去。

遺憾的是還沒有等各個山寨回信,胡勇已休整完畢,再一次向君家寨發動了進攻,這一次他繞過一線天,取道落花坡。

當時老族長在地形圖上一指此處報了坡名,我便打了一個哆嗦,然後決定在這裏埋下第二個陷阱。

我們等在落花坡上,我對長葉比了比手勢,便蒙上麵,抄小路來到胡勇軍隊的上方,一手拿出箭,射掉第一個吊繩。機關被啟動了,巨大的竹排飛過來,釘死了無數的士兵,我依然占領高地,指揮著眾人澆熱油用火攻,這一次胡勇可能也鐵了心要攻君家寨,後麵擊著進攻的戰鼓,幸存下來的士兵繼續向君家寨攻來。

我們準備好的陷阱起了作用,無數的士兵掉入滿是鋒利竹簽子的深坑中,竹箭和木箭也同時在上麵飛舞,還有孩子們的毒物坑也不停地吞噬著南詔兵,沿歌這小子也不知道從哪裏捉到幾隻野豬,趕到一個小坑裏,也起了那麼點作用。

胡勇的軍隊死傷很重,我命人開動弓弩疾射,胡勇的部隊不得已又開始後退。

過了一會兒,稍事休整又開始進攻,我們的弓弩和手榴彈開始在空中飛舞,爆炸聲連連,血肉橫飛,慘叫連連。

就在午時,戰事的一個轉折點出現了,老天爺陰下了臉來,然後嘩嘩地下起了急雨。我繼續在高處射著箭,可是手榴彈還有火藥發揮不了很多作用了,胡勇的士兵有了機會向我們還擊。

我在坡上射著箭,這時忽地有人向我射來一箭,我一側身,重心不穩,加上大雨,將我所在的泥土也衝鬆了,我不由跌了下去。

我聽到有人大聲叫著莫先生,我的喉間血腥湧了出來,南詔兵的長刀襲來。我一貓腰,頭巾和蒙麵的破布被削掉了,長發迎風飄蕩,南詔兵發出一陣驚叫。

一個將士高叫了幾句南詔話,本來對我舉劍的南詔兵便將我押到那個將領麵前,那個將領看著我眼中閃著不可思議,又將我拖到胡勇那裏。

胡勇細看了一陣,終於認出了我,大聲喝道:“原來是你。”胡勇驚叫連連,然後發出一陣大笑,“花木槿,你是那西安城原非煙的替身,果然地獄無門你偏行。”他一把抓住了我的前襟,“天下傳聞,你已經歸降了段月容,那妖孽在何處?”

我冷笑,“你幾十萬人馬,卻抓不住一個段月容嗎?”

“你這賤人,快點說出你那相好的在哪裏,不然我讓我的兄弟玩死你。”

我冷笑道:“胡軍帥,你可知道有一句話嗎?”

“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我猛地一踢地上的一塊小石,小石準確地跳進了他的左眼,他大叫著放開了我。

我摔倒在地,撿起地上的大刀,發瘋地砍著周圍的士兵。可是畢竟人多我寡,不久,我被人按在地上,大雨滂沱,仿佛驗證人間慘劇的發生。

我看著老天,嘴角那一抹嘲笑不變,我被人架了起來,抬到胡勇那裏。胡勇捂著一隻眼睛,賞了我兩個耳光,我眼前金星不斷,血腥氣不斷地從喉間湧出。

“老子要幹死你,然後把你點了天燈,讓你暴屍荒野……”他在那裏嘮嘮叨叨地講了半天他將要對我的懲罰,好不容易說完了,他罪惡的手伸向我的胸前……

我閉上了眼睛,心中默默地說著:“宋二哥,對不起,木槿不能履行對你的承諾了,這個世道太苦了,木槿隻好選擇有尊嚴地死去,解脫苦海。”

我的牙齒抵住了我的舌頭,準備咬舌自盡。正在這時,一顆小石子打了過來,不偏不倚,打在了胡勇的毛手上。力量並不是很大,但卻足以引起了南詔兵的注意,所有人都向那石頭來處望去。

隻見小土坡上站著一個一歲多大的小女孩,腦袋上歪戴著一隻老虎帽,一手牽著燒了一半的兔子燈,單眼皮的小眼睛睜得大大的,肥短的小手抓著石頭往下慢慢地一顆一顆地扔向胡勇,“壞人。”

夕顏,是夕顏。我無比驚駭,肝膽俱焚,段月容不是把她帶走了嗎,難道是、難道是段月容半道上把她扔下了,她自己又回來了?

想到這裏,我怒火中燒。好你個段月容,你簡直不是人,我花木槿怎麼會錯信你,看在你也曾對我癡迷的分上,會救夕顏一命,你這個禽獸!

我放聲大叫:“夕顏,你快跑啊。”

可是夕顏卻沒有動,反而搖搖晃晃地向前走來,繼續扔著小石子,“壞人……放開爹爹……打你……壞人。”夕顏貧乏的詞語寶庫裏對於壞人,可能隻有壞人兩個字。

胡勇大怒地跑過去,正欲一把拎起夕顏,“小毛孩子,活膩味了,這個君家寨的人都是瘋子……”

一支長槍,勁道極大地射過來,胡勇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

“不要用你的髒手碰我的女兒。”

一個聲音冷冷地傳來。我的心髒再一次受到刺激,這個聲音、這個聲音是段月容?

我循聲望去,卻見段月容恢複了一身少年打扮,烏發披散著,在風雨中飄揚。天人的顏上依舊掛著一絲嘲笑,他手中拿著那把森森的青龍偃月刀,高貴如君王,睥睨著胡勇,紫瞳盛滿鄙視,“這個老天爺真是沒有天理,像你這種肮髒的肥豬竟然活到現在。怎麼,你替光義王反了我豫剛家,為何他反而抽取了你五分之四的兵力,隻給你一萬兵馬來打這鳥不拉屎的瘴毒之地?”

胡勇肥臉通紅,“你這妖孽,隻怪上次讓你逃了,今天,非要抓住你,光義王定會給我重賞。”

他正要露出凶相,卻不想段月容猛地踢出一腳,胡勇嚇得退了一步。

段月容的臉上露出許久未見的陰狠笑臉,惡狠狠道:“這是我的寨子,我的女人,我的孩子,你竟然敢癡心妄想地來糟蹋這裏!胡勇,你現在退下去,我或許可以賞你個全屍,不然我就挖出你的心肝來給我父王下酒。”

胡勇的眼中露出駭然,他又退後一步,壯著膽子大聲道:“弟兄們,這個紫眼妖孽,是光義王懸賞要抓的人,大夥隻要抓住他,便可加官晉爵。”

段月容大聲道:“南詔兵聽著,光義王驕奢淫逸,朝綱敗亂,昏庸無道,我父王馬上就要打進葉榆,若是降了我,今天便不殺爾等,不然我要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正當南詔兵猶豫間,一陣喊殺之聲傳了過來,南詔兵人心惶惶,“豫剛王爺的大隊人馬來了,快逃。”

段月容一個箭步躥來,抓住夕顏,同時將偃月刀射向我最近的一個士兵,正中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