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就是這樣的小規模,也有頗多講究。例如獵鹿,據說因為肉味會隨鹿兒奔跑的時間愈久而愈差,所以獵手們必須在極短的時間內射中,若幾擊不中,便會被人嘲笑。還有便是比賽獵狗,誰的狗好,不光看是否敢撲敢咬,更要看咬的是不是地方。真正的好狗,都是一口咬住獵物的咽喉,決不會在貴重的皮毛上多留一個齒洞。青離還聽達延說,秋天獵取猛虎時,會先拋出一個毛氈綁成的假人誘虎,趁老虎撲咬之際,這才一舉獵殺,不過這次她並未能有幸見到。
看得心癢,青離不由隨隊伍散開,弓如滿月地對準一隻黃毛大獺子。將射未射之間,平地裏突然炸起一聲暴喝:“鄂如蘇!”
青離嚇得一激靈,還沒搞清是怎麼回事,卻見一支飛箭直直衝自己的麵門而來。箭勢極猛,躲是躲不及了!
電光石火之間,她啪地將手中的弓弦放開,以箭迎箭,上身順勢向後倒去,在馬背上彎成一個漂亮的拱橋。
鏘的一聲,她的柳木白翎箭在飛來的烏木鐵箭肚腹下擦過,烏木箭勢大力沉,不能折落,卻被頂得向天飛去,恰從青離的上方破空而過,流星般落得極遠。
全場一時無聲,唯有將死未死的野物發出的陣陣呻吟清晰可辨。
達延雄獅一般瞪著那開弓之人,胯下的黑馬突突地響著鼻息,仿佛也能感受到主人的怒意。青離認出,放箭者正是第一天在帳中與達延爭辯,並在她逃亡時有份追來的武士——鄂如蘇。
鄂如蘇此時卻全無懼色,烏紫的麵孔漲得通紅,嘰裏咕嚕的蒙語不絕噴薄出來,連同一大堆的誇張手勢。
青離心裏原本就能猜到一二,再通過其其格的小聲翻譯,便更確切地明白了他的意思。
——達延深切地相信她是蒙古公主,但其他人顯然不是。青離的身份令他們困惑,很多人開始猜測,這個漢人女子定是在床上迷住了他們的可汗,尤其是鄂如蘇,見到上次達延抱著青離回來的樣子,更是對這點深信不疑。這個蒙古人無比倔強忠誠,他不能容許大汗的後繼者帶有漢人的血統,所以寧可被可汗責罰,也要趁機射殺這隻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狐狸精。
在場共有二十來名蒙古貴族、將軍,加上他們的隨從一百多人,此時都開始嘰裏呱啦地議論起來。
“你要怎麼處置?”
青離抬起頭來,是達延正在問她。“還射!”她斬釘截鐵地答道。
在這四麵楚歌的境地,提出這個要求會有多大阻力,她心裏很清楚,但她知道,此時更不能忍氣吞聲,不然這群人會愈加相信他們自己的猜測,或者今後,還會有更多的冷箭射來。
果然,人群中翻起了巨大的聲浪,似乎分成兩派。一派認為她膽大妄為,竟敢提出這種要求,另一派卻從道義上講,蒙人的傳統是以牙還牙、有仇必報,何況鄂如蘇放冷箭也不是什麼光彩行為。
爭了一會兒,人們就都把目光投向達延。
青離也正看著他,這應該是個艱難的裁定。判“可以”,勢必會讓族人們認為他為了漢人的小狐狸不顧族中的勇士,對他大失所望;判“不行”又會破壞了公平公道的立場,開一個很壞的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