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驚弦聽了船夫的一番話,大致明白了涪陵城的形勢。他對擒天堡與涪陵城幫會的衝突並無興趣,隻是想起當年日哭鬼擄走自己時雖然不懷好意,又惡言惡語地要吃了自己,但一路相處下來,彼此間卻不覺生出深厚的感情,後來日哭鬼為了維護自己還被寧徊風打了一掌,幾年不見,不知他現在是什麼狀況?若那擒天堡的使者是日哭鬼最好不過,不然也可找機會打聽一下他的消息。日哭鬼曾對自己說起往事,念念不忘要找殺害他妻兒的罪魁禍首高子明報仇,而高子明化名高德言藏身京師,成為刑部的五大名捕之一,最後正是死在自己手裏,於情於理都也應當通知他一聲。
除此之外,許驚弦想見日哭鬼還有另一層用意。四年前太子禦師、黍離門主管平為除去林青,在平山小鎮設計綁架許驚弦,林青千裏追蹤直至京師,唯恐對方殺人滅口,無奈之下隻好公然宣稱許驚弦是明將軍的克星。此言雖然真假難辨,但出自暗器王之口,誰敢不信?再經江湖上好事之人一番添油加醋、以訛傳訛,自此“許驚弦”這個名字在江湖上可謂是赫赫有名,無人不知。但許驚弦在錫金呆了幾年後形貌大變,麵容上已完全沒有當年小弦的影子,心想日哭鬼曾與自己朝夕相處數十天,若是連他都認不出自己來,日後便可另換一個身份,行走江湖也方便許多。
小船緩緩往岸邊行去,許驚弦不虞惹人注目,輕撫鷹羽低聲道:“扶搖啊扶搖,我有事去涪陵城中查看,你也不妨四處遊玩一番,晚上在這裏聽我哨音相會,如何?”扶搖靈性十足,雖不通人言卻懂得主人的意思,當即振翅而起,在空中盤旋數圈後消失不見。
船夫在一旁看得又驚又羨,暗暗咂舌,越發認定了許驚弦大有來曆。
碼頭擁擠,船隻難以盡數泊岸,都停在船埠之上。並列的三條船埠之中,最寬闊的一條用於裝卸貨物,次寬的則用於上下行人,皆是忙亂不休,而最窄最長的第三條船埠卻空空蕩蕩,並無船隻靠近,不知有何用途。
用於上下行人的船埠十餘個船位都已占滿,小船隻好在江上兜著圈子,直等了半炷香,才聽到碼頭上有人招呼道:“王三哥快過來吧,這裏還有個空位。”船夫應了一聲,將小船靠岸,正在第二、第三條船埠之間。
許驚弦剛剛下了船,就見一葉輕舟悠悠行來,不偏不倚地停靠在第三條船埠的盡頭。隻聽到周圍有人小聲道:“來了來了……”聲音微微顫抖著,似是興奮,又似緊張。他正覺得蹊蹺,不由駐足張望。
隻見從小舟上下來了兩個人,一人頭戴一頂蓑笠,身著青色長袍,佝僂著腰背,手持一根竹竿,點點劃劃地上了船埠,看不清他相貌,僅從步伐神態上判斷應該是位盲眼老人;另一位黑衣人長發散肩,身材修長窈窕,麵上蒙著一層黑紗,僅露出一雙眼睛,乃是一位女子。
黑衣女子扶著盲目老人,緩緩往岸邊行來。江風將那女子一襲黑衣吹得貼在身上,婀娜娉婷,望之不由心生綺念;而老人卻似不堪風寒,走幾步便搖搖晃晃,仿佛不小心便會跌入江中,讓人不禁為他捏著一把汗。一個是風燭殘年,一個是輕盈健美,走在那長長窄窄的船埠上,形成極端的對比,令人惋歎老天造物是何等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