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天歌(五十二)(2 / 2)

沈勉憐惜地看了她一眼,道:“舍妹幼時得病,壞了嗓子,無法開口說話,程兄莫怪。”

程臨淵“哦”了一聲,向沈荃微笑著點頭示意:“若是姑娘有意,但請高奏無妨。”

沈荃向他感激地頷首一笑,解下腕上的鈴鐺,又淨了手,這才神色一肅,拇、食二指屈如鳥喙,餘指翩然張舉,做個“神鳳銜書式”,勾挑抹剔,彈了起來。

雲澈在一邊煮水,一邊聽琴。沈荃的指法雖嫌稚嫩,可她琴心甚篤,這一曲彈得鏗鏘淒婉,意切情悲,他漸漸聽得入神,沉浸到那淒然感慨的琴聲中。程臨淵也靜靜聽著,原本微合的雙目不知不覺中睜開,目光空空地投向遠方的天水一線處。

曲畢,餘音落盡,艙內一片寂靜。

一陣咕嘟聲打破了寧靜,原來是壺中的水開了。

雲澈紅著小臉道:“我太出神了,請公子責罰……”沈荃看了看他,懇請的目光望向程臨淵。

沈勉知道妹妹的意思,朗聲笑道:“程兄身邊的童子都能聞琴入照,可見程兄是如何高明了。”又對雲澈道,“你叫雲澈吧,我來問你,你可知這是何曲麼?”

雲澈望向程臨淵,見他頷首示意,這才答道:“知道,這位姑娘彈的是《墨子悲絲》。”

沈勉點頭道:“不錯。那你可知這曲子的來曆?”

“當然。”雲澈小臉上一派肅然,“戰國時,墨子見素絲待染而悲曰:染於蒼則蒼,染於黃則黃。五入為五色,不可不慎也。非獨染絲,治國亦然。墨子從染絲中感悟出了‘絲有染,國亦有染’的治國之道,因而成曲,所以這首琴曲也稱《悲染》。”沈荃望著他,微笑著點頭。

“果然不凡!像你這般年紀,我還沒讀過墨子呢。”沈勉讚道,又笑問道,“那你來說,當今天下被染成了什麼色?”

“金色。”雲澈毫不猶豫地道。

沈勉一愣,他隻是想和雲澈開個玩笑,看看這孩子窘迫的樣子,不想他回答得如此幹脆,忙問:“哦?你倒說說看,為何是金色?”

雲澈朗聲道:“當今天下,商賈之道大興,天下之人皆崇商拜利,爭馳奔走,競習貿易。無論賓朋聚會,還是街談巷說,口中所言,心中所想,盡是逐利之道。若說朝廷是天,天下官吏卻皆為商賈賄買,這天卻被染成金色了;若說百姓是地,而奔走財利者卻盡是五方之民,於是這地也被染成金色了。就連這武林,這江湖,又有哪家哪派的背後沒有富商大賈在支撐?連江湖之遠,也逃不過孔方兄的手眼,天下又如何不是金色?”

沈勉撫掌歎道:“說得好!程兄,這孩子說得雖然淺了些,卻是振聾發聵的金玉之音!真難為你是怎麼調教出來的。”沈荃不能開口,卻舉手輕輕鼓了幾下掌,以示讚賞。雲澈小臉微紅,垂下頭去,卻又偷偷看了沈荃一眼。

“是這孩子自己勤學好問,和我卻沒什麼關係。”程臨淵淡淡地道。

忽然,門簾一撩,胖胖的豆包拱了進來,可憐巴巴地望著程臨淵:“有條好大的鯉魚,金色的,很神氣……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