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縝鑽出火海,亦覺疲乏如死,四肢百骸散架也似,幾處刀槍傷口疼痛難禁。經過這一番激戰,體內八勁消耗極大,變細變弱,疲不能興,但也由此不再跟穀縝搗亂作怪,讓他一時間能夠行動自如。
掃視鬥場,丁淮楚慘遭腰斬,早已死透,張季倫被燒了個半死,尚有神誌,看到穀縝鑽出火海,魂飛魄散,手腳並用,想要爬走。穀縝喝道:“就這麼走了麼?”張季倫嚇得轉過身來,哭喪著臉道:“穀爺饒命,小人鬼迷心竅,聽了丁淮楚的鬼話,真是罪該萬死。說來說去,都是姓丁的不好,穀爺你也知道,他一張巧嘴,最能哄人,也怪小的糊塗,一念之差,竟然信了他,姓丁的……”穀縝聽得好笑,說道:“你是拿準了丁淮楚死無對證,不能跟你理論啦?”張季倫噎了噎,支吾道:“本來就是姓丁的……”
穀縝見他神情,胸中酸楚,尋思來的這五人,均是自己一手提拔,最為信任,不料今日來害自己的也是他們。想到這裏,穀縝一陣傷感,揮手道:“罷了,你滾吧,告訴那些想殺穀某的,穀某人頭在此,隻管來取。”
張季倫不料竟得釋放,喜出望外,連道:“不敢。”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站起來踉踉蹌蹌,向遠處去了。
穀縝目睹張季倫背影消失,避開火勢,蹣跚趟過一道溪水,來到一座小穀,穀中林秀風清,時值晚夏,風吹衰葉,颯颯颯如響天籟。一條清溪潺潺流淌,將火頭隔在對岸,熊熊火光,映得清溪如血。
穀縝久在火中,口舌幹燥,俯身飽飲溪水,靠著一塊山石坐下,但覺筋骨酸痛,金瘡難忍,連呼出的空氣也是火辣辣的,仿佛在火中吸入太多炎氣,將肺也燒著了,此時唯一心願,便是一頭栽倒,三天三夜也不醒來,念頭方動,穀縝又覺體內真氣蠢蠢欲動,凝神內照,周流八勁緩過氣來,一反頹勢,複又慢慢流動。穀縝心知這八道真氣一旦失了控製,勢必又成禍患,自己一旦入夢,真氣失馭,立時變成要命的毒氣。換作他人,困倦至此,難免聽之任之,但穀縝經曆九幽絕獄,越到生死關頭,越能顯出堅毅心誌,明白當下處境,不覺將心一橫:“你姥姥的臭真氣,老子跟你們對上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抖擻精神,勉力驅走困意,存意運氣,損強補弱。
困意如潮,洶湧而至,身子若有千斤,沉重無比,讓人難以支持。穀縝驀然發覺,這困意一來,竟比世間任何刑罰還要厲害,欲睡不能,還不如就此死了。但越是艱難,他心誌越是堅韌,幾度神誌迷糊,又幾度掙紮清醒。這一次,已不是與八勁較量,而是與自身為敵,其中的艱辛苦楚,無法以言語形容。
時光流逝,如點如滴,在穀縝感覺之中竟是慢得出奇,一時半會兒,均是如度年月。日頹月升,鬥轉星移,玉兔西去,金烏躍起,一日一夜終於去盡,晨光如水,沐浴身心。這時間,穀縝腦海裏電光一閃,生出一線明悟,忽覺身子發輕,儼然神魂離體,悠悠蕩蕩浮在半空,肉體早無知覺,此時卻生奇異之感,仿佛在旭日照射下,血肉化盡,漸轉透明,最後隻餘一團輕煙,縹縹緲緲,渾然不在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