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死了麼?”這念頭剛剛冒出,穀縝心底深處忽地生出一股極大喜悅,仿佛萬物回春,生機跌宕,這奇妙之感並非出自穀縝本意,更不知從何而來。
那喜悅之情越發強烈,如一股暖流,從心田生發,湧向全身,溶溶泄泄,重重疊疊,縱情鼓蕩,從每一根汗毛裏噴薄而出,渾身上下麻酥酥、酸溜溜,奇癢奇脹,驀然間,一股真氣浩如洪流,在胸臆間一轉,直衝口鼻。
穀縝不由得縱聲長嘯,嘯聲如洪流浩波,衝決而上,開雲霽霧,萬林皆振,林中百鳥盡飛,山穀千獸雌服。
這一嘯足足嘯了大半個時辰,那股真氣方才宣泄殆盡,渾身喜悅之情也隨之慢慢散去。穀縝驀地一躍而起,隻覺遍體皆爽,渾身輕快,體內八勁隨他一呼一吸,強弱互補,自在有靈,再也無須凝神引導,其中的變化生發,就如呼吸吐納、血氣升降一般自然而然。
穀縝心知周流八勁到此之時,終於降伏於己,當真喜不自勝,他嚐試逼出八勁,不料勁到四肢,即又縮回,穀縝方才明白:八勁雖能自洽,但要逼出傷人仍不能夠,此番履險如夷,幾死還生,終於消除體內禍胎,如此難關尚且難不住自己,將來周流六虛,法用萬物,也是指日可待。
一念及此,穀縝雄心陡起,禁不住縱聲長笑,心中亦是百感交集,不曾想這西城神通,竟被自己這東島少主湊巧練成,天意難測,莫過於此。
笑了一陣,舉目望去,對岸山火已滅,絲絲餘煙繚繞山穀,徘徊不去,俯身下望,溪水清瑩若空,水底卵石五彩斑斕,曆曆可見。粼粼波光映出自身容貌,披頭散發,須眉焦枯,滿麵墨黑如炭,渾如一個乞兒,哪還有半點風神俊秀的樣子。
穀縝瞧得啞然失笑,他生性好潔,就著溪水洗盡塵泥,扯一根青藤,重新綰起頭發,整飾衣衫,向著穀外走去。
走了一程,來到一座山坡上,忽聽有人高聲叫道:“穀爺。”轉頭望去,數十人披甲持刀,如飛趕來。穀縝識得來的都是中土豪商,為首的正是桐城趙守真,不由心中一凜,雙手按腰,揚聲道:“趙守真,你也來取我的人頭嗎?”他立在山坡之上,衣不蔽體,一股氣勢卻是呼嘯而出,咄咄逼人。趙守真奔到坡前,聞聲一愣,撲地跪倒,顫聲道:“穀爺,你說什麼話,你為江南百姓不顧性命,寧可與老主人為敵,這分氣量胸懷,趙某打心底裏佩服,隻恨武藝低微,不能相助,又豈敢動謀害穀爺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