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杳然歸去 第九章(1 / 1)

掌心徒留她的溫度,我攥緊了手心,可似乎什麼也握不住。

“大人,夫人既不是命婦,亦無王上詔諭,恐怕不能進去了。”同德殿前的侍衛攔住薛妗,她反倒笑笑,“無妨,我候著便是。”我心裏隱隱不安,似乎此次分別,再見更難。

我麵有不豫,朝那領路的太監,“走吧,王上千裏迢迢召我,可別讓他等著。”他訕訕一笑,垂手引路。

雖在宮中數年,然出入多在欽天監和嬋娟殿,同德殿倒真是未曾多涉及,而今日同德殿殿門大開,殿內青衣侍婢林立,卻是為了我。

“微臣欽天監副使寧玘拜見王上。”隔著重重紗幔,姬叩斜臥的身影若隱若現,引路的太監說嫦辭卻是病了,然姬叩衣不解帶照顧,據說精神亦折損不少。

“你來了…。”他的聲音似乎累極,聞得衣衫摩挲聲,他已然起身撥開紗幔走了出來,他確實消瘦不少,連那王冠也襯不起來,“臣收到王上的密信,故而攜妻子一同入京。”他挑了挑眉,“你有妻子了?”我答道,“她很好,是個好妻子。”他唔了一聲,陷入沉默。

“那一紙密信隻說了辭兒病重,我知道,你舍不下她,你終會回來。”他目光冷冽,負手而立,淺青色的長袍鬆鬆垮垮披在身上,這一句話,像是狠狠打了我一個巴掌,又或是狠狠在他心上插了一把刀。“回王上,微臣已有妻室。”

“妻室?”他冷笑一聲,“妻室又如何,你還是來了,來見你的舊情人!”他聲音陡然高了起來,卻又漸漸轉低,低沉沉鬱,“寧玘,你這樣的,嫦辭那樣的人,本不該招惹太多人,你負了嫦辭,你也負了薛妗…。。”

我心亂如麻,何嚐不是,何嚐不是呢,我望向窗外,此刻,薛妗正等在門口,等著一個這一生都不會一心一意對她的夫君,我既不能全心全意對她,何苦招惹她,心裏漫上無窮無盡的哀慟,打擊得我幾欲氣絕,我望向殿上的男子,他清清冷冷的站著,同德殿對他來說,冷得像冰窖。

“若無差錯,萬侯大抵已經告知你一切,江南璧犴,從此不複了。“他扶著桌案坐下,扔下一本奏折,“或許我還得尊寧大人一聲,王兄。”

奏折上是地方官員的奏報,從京師出發的一隊禁衛軍,趁夜突襲璧犴,焚璧犴大小軒宇樓閣十七座,活捉璧犴上下弟子門人共七百人,璧犴門生遍布七國,程國這一脈,算是斷了。“我很後悔。”我丟下奏折,直視於他,“可我亦明白告訴你,你的天下,我沒興趣,姬祀已死,太後亦活不了多久。”

他笑笑,“你倒是看得清楚,可你是你,旁人是旁人,嫦辭為了你的事,可是結交了不少朝臣,預備不日廢了我,擁你為王。”我驚了驚,隻是覺得姬叩的身子,本不應如此虛弱,“那藥,她日日送來,親手喂給我,你不知道,她從未那樣細致溫柔,若碗裏不是毒藥,我情願你永遠不要回來,情願為她遭受朝野非議,甚至連你的身份我也能容忍,連江南璧犴也能任其發展。”他的臉色慘白,低低咳了幾聲,“可那是毒藥…她一心一意要我死…。”他怔怔望著窗外,灼灼桃花叢中飛起嬋娟殿屋簷一角,勾心鬥角而來,直直戳向他的心,滿地鮮血…我不敢相信,他口中的那個女子,是當初因汙泥沾染裙裾而皺眉的女子,那不是…

“你準備如何。”我立在他身後,輕輕搭在他的肩頭,他轉身,“若我再告訴你,白樺未死,璧犴未亡,你可願幫我。”我看向門外,或許此刻薛妗的脖子上架著一把刀,可無論如何,我意已決。

“願為王上差遣。”

他點點頭,“當初父王微服巡遊江南四鎮,遭北藺侯等暗中刺殺,逃至璧犴,得你母妃照拂,幸得於難,父王雖死於白樺之手,可這一次,且當王室還你璧犴一恩,自此,若璧犴再出動靜,清剿之事,我必不手軟,白樺臨走時將璧犴托付於你,你就領著你璧犴弟子為孤王清除朝中亂黨吧。”他長身玉立,儼然一個盛世帝王的模樣,當今中原,程國一枝獨大,兼並六國之勢呼之欲出,亂世造就英雄,他有能力當得,我必有能力輔之。比之這泱泱天下的和同為一家,私仇恩怨,如滄海之一粟,攘外,必安內。

他似是想起什麼,有些躊躇,“嫦辭她…終究是孩子沒了…你和薛妗若要探望,最好,分開去…”英雄難過美人關,婀娜多姿的紅顏總能使英雄氣短,若無嫦辭,或許姬叩這千秋霸業早能實現,我不由想起曾經的鄔頤,嫦辭這一步棋,他算的太準。

三月和風吹開太液湖邊灼灼十裏桃花,粉蒸雲霞之間,漸聞金戈鐵馬聲,一束花紅似火,像是那一夜,漫天紅蓮業火燒遍宮禁,紫衣的女子緊緊握住華服男子的手,那一刻,笙鼓歇,繁華盡,又何妨。